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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秀红是初八晚上到的机修厂, 她东西特别多,叫了辆三轮车,一路送到了机修厂。这路费可不便宜。
    “这是山货, 这是野菌子,这是野鸡, 还有松花蛋……”袁秀红一样一样的从自己破旧的蛇皮袋里把东西拿出来。
    “哪来的这么多东西?”杜思苦帮着收拾。
    “我爷爷从山里收的。”袁秀红道,“都是些穷苦人家, 那边没什么田地, 只能挖些山货出来卖。”山里的大队都穷得很。
    杜思苦:“这菌子可以留着煮火锅。”余凤敏那边有小炉子。
    袁秀红问她:“你在宿舍过年,感觉怎么样?”宿舍冷冷清清的, 没什么人,外头那么热闹,尤其是家属区那边, 她刚才回机修厂的时候,还有鞭炮声呢。
    杜思苦露出笑:“特别好, 比家里好。”
    家里的兄弟妹妹都不错, 就是长辈们都盯着她,想让她牺牲一下, 她不答应就是没良心不孝顺长辈,虽然都没明说, 但是那眼神透的都是那么个意思。
    余凤敏晚上没回来。
    第二天。
    也就是初九,杜思苦跟袁秀红早上起来去食堂, 人倒是不少,只不过好多都没有穿工作服,一问, 才知道他们就是图方便过来打饭的。
    上班?
    还没到日子呢。
    从除夕算起, 到初九, 也才第十天,他们才不上班呢。
    还有几个更过分的,想元宵之后再来上班。
    过年嘛,厂里领导也没催得那么紧,多几天少几天又怎么样,反正二月份的工资已经提前发了,难不成还能要回去?
    杜思苦在食堂瞧见了鹏子哥。
    过年的时候,她去过鹏子哥家,初四那天去的,本来说是去拜年的。可是她到了门口听到屋里闹哄哄的,还有吵架声,就直接走了。
    杜思苦主动过来打招呼,又说了声过年好,新年第一回见,都这么说。
    可瞧着鹏子哥的气色特别不好。
    她没多问,只是看鹏子哥饭盒里的菜特别素,就去了窗口,花钱打了两份荤菜,这边没多余的饭盒,彭师傅直接拿碗给她,“回头洗干净送过来。”
    “好嘞。”杜思苦熟练的接过。
    眼看着鹏子哥要出食堂了,杜思苦追了上去,“鹏子哥,等会。”
    鹏子哥听到声,回了头。
    杜思苦追上来,把荤菜的碗递了过去,无非就是红烧肉跟鱼,“鹏子哥,你这是瘦了吧,这个拿着,回家去多吃点补补身子。”
    她怕鹏子哥不收,便笑着说,“年前优秀员工的奖金,有多的,我请客,你可别跟我客气!”
    鹏子哥望望杜思苦,又看了看手中碗里的荤菜,“多谢。”
    他心里酸楚。
    媳妇摔了一跤后,为了保胎一直住院,花了不少钱,好在厂里能报销,省了一笔。
    后来他媳妇好一点之后就接回了家,没想到,回家的第二天就见了红,孩子没了。
    他媳妇哭着说对不起他。
    这事不能怪他媳妇,这是命。后面正好过年,原本手里还有一点钱的,可是媳妇娘家亲戚多,虽然父母没了,便是姑姑舅舅的都要走动,这个年过下来,日子就变得紧巴巴的。
    媳妇要坐小月子,红糖鸡蛋更是少不了。
    来年还有小姨子跟小舅子的学费、生活费,这一桩桩下来,都是钱。
    鹏子哥不得不省着点花。
    这肉,除了除夕跟初一那天,也是很久没吃过了。
    杜思苦把碗交给鹏子哥就走了。
    鹏子哥想到还没出小月子的媳妇,端着碗回家了。小姨子跟小舅子都不在,鹏子哥把肉跟鱼热了,端给媳妇吃。
    “哪来的?”他媳妇(叶花)问。
    “小杜给买的,她评了优秀员工,有奖金。”鹏子用筷子夹着五花肉,喂到叶花嘴里,“多吃些肉,吃了才有精神。”
    叶花望着鹏子,欲言又止。
    这孩子不是自个没的,是被人害的。她怎么也不敢告诉鹏子,害她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
    叶花脑子里还记得妹妹大声质问:‘你不是说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吗,这孩子姓潘,有了它这姐夫还会管我跟哥哥吗?你跟我们说好的,不要孩子!你怎么能忘了呢!”
    叶花说不出话。
    她是那么说过,可是后来孩子来了,她改主意了。
    这毕竟是她的亲骨肉。
    她没想到妹妹竟然会把她以前说的胡话记得这么牢。
    “姐,你猜我们捉到什么了!”妹妹叶芯心里提着一条小鱼,欢喜的跑进家门,冲到叶花的床边。
    她看到姐夫手里的碗,还有碗里的肉跟鱼,站在那半天没动。
    他们吃独食!
    藏了肉!
    鹏子继续喂着叶花,叶花是病人,在他看来,好东西得紧着病人吃。
    初十早上。
    机修厂上班的人比等昨天多了一些,褚老也到车间了,杜思苦着他一起检查一车间的机床。这可不是简单的查修,禇老一边检查一边问杜思苦相关的问题,机床要是故障该怎么处理,要是找不到零件该怎么解决。
    杜思苦边想边说,遇到不知道的,也不隐瞒,而是请教禇老。
    禇老很满意杜思苦这点,不懂就问。
    十点多的时候。
    保卫科的人过来传话,说杜思苦家里来人了,找她。这次保卫科的人不等杜思苦问,就主动说,“是你二哥。”
    杜思苦听到这话,跟禇老请了一会假,还找小赖(他现在兼顾仓库那边),借了辆三轮车,之后骑到筒子楼,把米、油、面给搬了下来。
    搬完后,骑着三轮车去了机修厂门口。
    “二哥。”
    杜二正跟保卫科的人聊天,看到杜思苦,挥了挥手。
    等杜思苦骑着三轮车走近,才发现二哥手里还拿着东西,是个看着不大的袋子。
    杜二跟保卫科的人说了一声,便朝杜思苦走过去,他看到了三轮车里的米、面、油。还不少,这老四,对自家人就是实心眼。
    只见杜二从身上掏了十斤布票,十张工业劵,还有二十块钱,递给了杜思苦。
    杜思苦极为吃惊:“二哥,这些东西……”哪来的?
    赚的。
    杨大头一直做黑市的生意,说起来,那还是杜二当年还在阳市的时候起的家,这次杜二回来,一直没回大队,就是想趁着过年赚上一笔。
    正好大队也发了钱,杜二带回来当本事,货倒货,就这么几天,这腰包一下子鼓起来了。
    当然了,也亏得是过年,要不然大伙还不敢这么花钱呢。
    “给你的,你就拿着。”杜二又拿了了一袋子药材,他知道保卫科的人在后面,“这是山里老乡采的药材,先前忘了给你,你拿着。”
    又问,“奶奶那膏药还有吗?”
    杜思苦看在二哥的份上,到底还是松了口:“应该是有的,我朋友回来了。”
    杜二道把米面等东西从三轮车上搬下来,说:“你骑三轮车过去快一些,我在这等你。”等杜思苦把膏药拿过来。
    杜思苦明白二哥的意思,她去了。
    三轮车很快。
    回到宿舍,她就上楼去拿柜子里的膏药,不是年前袁秀红给她的,一开始她是忘了带回家,初一那天是不想带。
    膏药有二十片,足够了。
    杜思苦很快回到了机修厂门口,“二哥,就这些了。”
    杜二收下了,“我明天的火车,今年要是没什么事,估计就不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也是国庆或者过年了。
    假少了回来这路费都不划算。
    “这么快?”杜思苦虽然不在家,可是有二哥在,她总觉得家里的人跟事没那么容易到她这来,二哥会拦着。
    杜二写了个地址给她,“这是杨大头家,要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找他。”
    就凭杜思苦是他杜二的妹妹,这个忙杨大头也会帮的。
    都是过命的交情。
    杜二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说完就跟杜思苦告别了。
    “二哥,过年我评了优秀员工,发了了钱的,这些我现在不缺。”现在杜思苦的存款已经有三位数了!
    特别多!
    杜二:“行了,我这里还有呢,你就放心用。”他拍拍自己的荷包。
    多着呢。
    要不然这趟黑市不是白干了,起早摸黑的,还要防着被人抓。
    杜二走了。
    杜思苦送他到机修厂门外,杜二扛着东西走了一阵,就有人过来接了。
    当然还是杨大头他们。
    运货的车。
    车破破烂烂的,但能开。
    余凤敏是初十晚上回来的。
    “我爸给我找了人算了日子,十二(2月20号)这天是个好日子,宜搬家。”余凤敏道,“那会他会过来,带人帮我把新被褥都送到筒子楼。”
    机修厂分到的新房家具都齐了,能住人了,余凤敏当然要搬过去。
    杜思苦:“你爸过来这事,顾主任知道吗?”
    余凤敏一愣:“这是我家的事,跟他说做什么。”
    杜思苦:“还是说一声吧。毕竟你爸过来,要是招待不好,顾主任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不能瞒。
    要是余凤敏她爸搬家东西走了,回头顾主任知道这事,杜思苦这边不好交差啊。
    新车间的事,杜思苦估计还得听顾主任的。
    要知道,禇老负责改造的三车间的机床,都是以后要给新车间用的。
    余凤敏瞧了瞧杜思苦:“你这人情世故比我还厉害呢,跟谁学的。”
    杜思苦:“顾主任。”
    那个笑面虎。
    铁路家属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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