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这祖宗…丟人吶…
    孝惠皇帝入土为安之后,长安朝堂很快便重归於平静。
    政权交接时,必然会出现的朝局动盪,在吕太后的镇压,以及大將军刘泽的坚定原则下,被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
    这其中,自然也有孝惠皇帝刘盈未曾掌权、亲政,长安朝堂的权力结构,並没有隨著孝惠皇帝驾崩,而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的缘故。
    孝惠皇帝驾崩后的长安,也確实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一-东宫长乐,吕太后照常临朝掌政,五日一举朝议。
    朝堂公卿有司属衙,也都按照由来已久的定製,各自有条不的运转著。
    若非要说哪里有变化,也就是西宫未央了。
    皇后张嫣仍居於椒房殿,日夜以泪洗面,已然哭脱了相。
    宣室殿,自也不见天子盈宴饮作乐的身影。
    有的,只是俯首案前,整日整日编写奏疏的天子恭。
    在先帝驾崩之后,刘恭居然在这史前时代,再次体验到了前世,高考前那一年的酸爽生活!
    每五日一次的朝议,都需要刘恭在『会议纪要”的基础上,针对朝议內容作出精细的復盘,並给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寻常议题还好说。
    可一旦朝议內容,涉及到某一项笼统、宏大的国策,对刘恭而言,便当即是接连几日的不眠夜。
    比如,孝惠皇帝入土为安当日的朝议內容一一除了孝惠皇帝盖棺定论,以及尊礼太后、太皇太后一事,还提到了汉家的重大国策:陵邑制度。
    於是,刘恭就麻了。
    光是竹简,刘恭便用了足足半车!
    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查阅资料,才写明白了陵邑制度是个什么东西,能为国家带来怎样的积极效果。
    而且这一场朝议,也不止一个陵邑制度,需要刘恭復盘、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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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惠皇帝的盖棺定论,刘恭需要援引諡法制度太后、太皇太后的尊立,更是需要刘恭全方位、无死角的说明:为什么暂时不能尊立,现在尊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带来怎样的隱患。
    乃至於未来的什么时候,才是尊立太后、太皇太后的最佳时机,以及选择这一时机的原因只能说,体制內写材料这种事儿,懂得都懂。
    便在这充实而又忙碌之中,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
    很快,便来到孝惠皇帝七年秋九月。
    年关在即。
    过去两个月,都忙著做朝议復盘、概述的天子恭,终於迎来了自己皇帝生涯的第一节见习课。
    地点:未央宫,少府作室。
    见习项目:钱制。
    票集票“匠作少府梧侯臣阳城延,参见陛下。”
    “惟愿吾皇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未央宫西北角,与椒房殿只百十步距离的少府作室外,少府卿阳城延,正带著属下六个副官,即少府六丞其中的四人,恭迎天子圣驾。
    见阳城延搞出如此阵仗,刘恭面色难掩疲惫之余,却仍是挤出一抹笑容,迎上前去,
    將阳城延虚扶起身。
    与阳城延寒暄一阵,说些『恭喜少府裂土封侯”之类的客套话,刘恭便由阳城延迎入了少府作室。
    少府作室,也被称为少府官署。
    两种说法都没错。
    少府官员日常办公,以及部分生產製造工作,均於这处坐落於未央宫內的少府作室进行。
    孝惠皇帝尚在之时,与母亲张嫣同住於椒房殿的刘恭,便多是从作室门进出未央宫。
    自然是因为未央宫各宫门,作室门距离椒房殿最近。
    而这“作室门』之名,便是源於进了宫门,抬头便能看见的少府作室。
    “昔,孝惠皇帝尚在之时,孤每出入作室门,便总能瞧见作室。”
    “今日,总算是有幸入內一观?”
    由阳城延引领著,朝作室內走去,刘恭嘴上,也没忘与阳城延攀谈起来,
    本是一句閒聊时的开场白,却惹得阳城延身形一滯,本就算不得轻鬆的面容,更是愈发拘谨起来。
    见此,刘恭也只得无奈一笑,默然跟著阳城延,来到了作室深处的一方小院。
    之所以说是『小院”,是因为这栋建筑,並非是完整封闭式的屋舍。
    自院门入內,首先映入刘恭眼帘的,是散落於地,琳琅满目,却也隱隱自有其『秩序”的工具。
    顺著满地散落的工具,抬头向前看去,整个院子便尽收眼底。
    长方形的院墙,靠近院门这一半,是露天的前院。
    靠里的另一半,则是三面围墙,上方封顶,与前院完全相连的明堂。
    相较於遍地工具的前院,堂內倒是规整了许多。
    却也只是相对规整。
    至少刘恭站在院门处,远远看去,也仍能看见堂內的地上,摆著几件木工半成品。
    刘恭不知道的是:这处小院,是这个时代极其典型、极具代表性的匠居。
    几乎每一个匠人的居所,都大致是如此布局。
    就算偶有匠人的居所,並非这种半院、半堂式布局,这也仍旧是每一个匠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生活场所。
    “陛下,见笑了。”
    见刘恭进了院门,便在院內一阵打量,愣是不往里走,阳城延面色也不由有些尷尬起来。
    如是一语,却惹得刘恭当即含笑一摆手,示意无妨。
    左右也没有能坐的地方,君臣二人便此站在院门內,说起了正事。
    “不知陛下此来?”
    阳城延主动问起,刘恭也不再客套,当即道明来意。
    “昨日,偶然与皇祖母说起钱幣相关的事,颇有不解。”
    “皇祖母便让孤亲临少府,劳少府,为孤说说我汉家的钱制。”
    刘恭单刀直入,阳城延也是当即一点头。
    稍一思虑,便折身走入堂內,將一只布袋倒扣,將袋內的铜钱哗啦啦倒出。
    从中挑掠出几枚,方回到院门內,双手將钱幣捧上前。
    “陛下,且先观之。”
    不用阳城延提醒,刘恭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阳城延手中,那几枚『各具特色』的铜钱之上。
    首先吸引刘恭注意的,是一个铜製钥匙圈。
    -
    自然不是真的钥匙圈,而是酷似钥匙圈,却又分明刻有『半两』二字铭文的铜钱。
    甚至都未必能算作“铜』钱!
    至少刘恭打眼瞧上去,愣是看不出多少铜黄色。
    反是银色,或者说是铅色更明显一些。
    “这,便是『汉半两』了吧?”
    说著,刘恭便伸出手,用手指小心夹起那枚钥匙圈,面上也隨之涌上一抹尷尬的笑意刘恭说的委婉,阳城延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当即点下头:“不错。”
    “这,便是太祖高皇帝,令我少府熔铸的三銖荚钱。”
    “其重三銖,含铅七成。”
    “钱面铭『半两』字样。”
    正上手打量间,这枚钥匙圈的来歷,便为阳城延直言道破,刘恭的脸色顿时更尷尬了些。
    銖,是始皇帝贏政统一度量衡之后,通行於天下的重量单位。
    一銖,大约合后世0.65克。
    二十四銖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
    一斤,合后世250克左右。
    此刻,刘恭用手指小心夹起的钥匙圈,其上依稀可见『半两』字样,便意味著这个钥匙圈的面值为:半两,即十二銖。
    十二銖的面值,实重却只有三株,只占面值的四分之一。
    甚至就连这四分之一的实重,都还含了七成的铅也难快这种所谓的『汉半两”,会被天下人称之为:荚钱了。
    一像榆荚一样轻薄的钱。
    “陛下再看这枚。”
    阳城延一语,刘恭闻声抬起头。
    便见一枚筒体灿黄,形状与后世常见的硬幣一般无二,只中心开了小孔的圆形方孔钱,被阳城延主动递到了刘恭眼前。
    只一眼,刘恭便发现这枚铜钱,与自己手中的钥匙圈,究竟是怎样的天差地別。
    最直观的不同,自然是那明显大了一圈的钱径,以及不比米粒大多少的方孔。
    如果说,刘恭手里的三铁荚钱,形状更像是钥匙圈的话,那阳城延递来的这枚铜钱就像是一枚完整的硬幣,为了方便做成掛坠,而在中间钻了个小孔。
    除了更大的钱径、更小的钱孔,成色也同样是天差地別,与钥匙圈呈两个极端,
    就连刘恭这样的门外汉,也能一眼瞧出那枚铜钱,含铜量至少达到了一半以上。
    最让刘恭无地自容的是:这枚铜钱的表面上,同样是『半两”二字铭文。
    “此,乃秦半两。”
    “重十二銖,含铜七成。”
    说著,阳城延將这枚铜钱,也交到了刘恭手中。
    刘恭低著头,两只手各自拿著两枚大小、成色、重量都截然不同,却均铭有『半两”字样的钱幣。
    越看,刘恭的脸便越红,越觉得臊得慌。
    这,也正是刘恭今日,会被吕太后派来少府,了解汉家如今钱制的原因。
    一刘恭右手上拿著的钥匙圈,是汉半两。
    面值十二銖,实重三株。
    含铜至多不超过三成,也就是不到一銖。
    也有可能不到半銖左手上拿著的,则是秦半两。
    面值十二銖,实重十二銖。
    含铜量高达七成,也就是將近八銖半!
    二者的含铜量,相差十倍不止!
    但二者面值相等,等於说二者在市场上的购买力,理论上是相等的“难怪当年,太祖高皇帝,会令少府熔秦半两,而铸汉半两。”
    刘恭一语,只惹得阳城延一阵感嘆晞嘘。
    “高皇帝以为,熔掉一枚秦半两,就能得十几枚汉半两,就能让少府內帑的钱增长十几倍。”
    “却不知:半两钱,之所以能『直半两』,正是因为其重半两,且成色以铜为主。”
    “而三株荚钱,虽钱面铭『半两』字样,但重只有三株,且成色以铅为主。”
    “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直半两』的。”
    听闻此言,刘恭眉角不由一挑,当即来了兴趣。
    “怎么?”
    “高皇帝所铸的汉半两,天下人不认?”
    却见阳城延微一摇头,迟疑再三,又缓缓点下头。
    搞得刘恭一头雾水,方摇头嘆息道:“一开始,是认的。”
    “因为高皇帝颁了詔令,不得不认。”
    “只是紧接著,天下人便群起而铸钱。”
    一一所有人都忙著熔掉秦半两,而后將其铸成十几枚,乃至几十枚汉半两。”
    “市面上的钱一多,物价应声而暴涨。”
    “短短一个多月,长安粮价,就从萧相国好不容易平抑下去的四百钱一石,暴涨到八千钱一石!”
    “然后,开始有人熔汉半两。”
    “熔一枚汉半两,以铸三四枚更薄、更轻,铅更多、铜更少的荚钱。”
    “再后来,即便有詔令为震,也没人愿意收汉半两了。”
    “不愿收汉半两,又不敢违背高皇帝的詔令,用其他钱幣一一百姓民索性,便开始以物易物.”
    说到最后,阳城延竟一脸落寞的低下了头,看不出是羞愧,还是为当年那段黑暗岁月而神伤。
    而刘恭的注意力,却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阳城延手心,那第三枚铜钱之上。
    “那枚,是皇祖母所铸的八銖钱?”
    闻言,阳城延却似是不愿再说,默然將这第三枚铜钱,递到了刘恭手中。
    接过这第三枚钱,刘恭只大致扫了一眼,又轻轻顛了顛,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比秦半两小,比汉半两大。”
    “成色,不似秦半两灿黄夺目,却也能看出铜色,比汉半两好了许多。”
    说著,刘恭將三枚铜钱,依次摆在同一个手掌心,对比观察起来。
    便见三个钱幣,无论是大小、重量,还是成色,都呈手机信號式布局。
    -
    汉半两最小、最轻,成色最差!
    八銖钱大小、重量均適中,成色也勉强够看。
    秦半两最大、最重,成色也最好、铜色最夺目。
    最有意思的是:这三枚铜钱一一这三枚大小不一,重量不一,成色也参差不齐的铜钱,无一例外,均铭有『半两”二字。
    三株重,含铜三成的汉半两:
    八銖重,含铜约莫五成的吕太后半两;
    以及,十二銖重,含铜七成的秦半两。
    都是半两。
    拿到市面上,都能当半两。
    意识到这一点,刘恭只玩味一笑,旋即再抬头望向身前,仍有些落寞的少府阳城延。
    “少府內帑存钱,以何钱为主?”
    “汉半两?秦半两?”
    说著,刘恭含笑低下头,抓起那枚方方面面都一般的吕太后半两。
    再望向阳城延,耐人寻味道:“若孤猜的不错,当还是这八銖钱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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