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按时就藩,且就藩之日至今都遥遥无期,也算是刘长一件小小的心病。
    毕竟兄弟手足们,如代王刘恆、梁王刘恢等,都是在五六岁的年纪就藩。
    唯独刘长成了异类,只能困居长乐宫。
    此事往好了说,固然是吕太后怜爱养子、捨不得与刘长相隔千里,这才让刘长在长安多留几年。
    ——但往坏了讲,也未尝就不能理解为:吕太后不信任刘长!
    或担心刘长无法治理好淮南,更或担心刘长就藩后放飞自我,乃至於图谋不轨!
    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將刘长强留於长安,美其名曰『捨不得分离』,实则不过是软禁刘长、囚王於都。
    作为当事人,刘长大致能感觉出: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当朝吕太后,大概率是真的捨不得刘长,所以才不放刘长就藩。
    但是,和每一个急著长大的孩子一样,淮南王刘长,也无比崇敬就藩封国,天高任鸟飞,肆意呼吸自由气息的那一天。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刘长打定主意要做,搬出吕太后都唬不住刘长的,那便只有『就藩』二字,能让刘长稍稍冷静下来些。
    显而易见,刘长的性子,基本已经被刘恭摸透。
    只是虽冷静下来了些,但刘长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更难看了些。
    “连杀母之仇,寡人都报不得?”
    “就因他审食其,是母后的內臣?”
    “——寡人堂堂宗亲诸侯,却连审食其一介幸佞剑贼,都不能除之而后快?!”
    说话间,刘长额角青筋暴起,儼然是怒到了极致!
    一双虎目圆瞪,杀气腾腾的看向刘恭,手中水碗,更是被刘长捏的吱嘎作响。
    见刘长这般作態,刘恭也是赶忙一正身,面色更陡然严肃起来。
    皱眉沉吟片刻,终是庄重无比的抬头望向刘长。
    “审食其,王叔可是非杀不可?”
    刘长牙槽紧咬,毫不迟疑的点下头。
    “王叔,可信得过侄儿?”
    刘长稍一思虑,遂有些狐疑的再次点下头。
    便见刘恭沉沉点下头,当即朝刘长拱起手:“既然信得过侄儿,王叔,便且听侄儿一言。”
    “——审食其,暂杀不得。”
    “却非永远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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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一日,皇祖母会用不到审食其,甚至厌恶审食其。”
    “至不汲,也总有皇祖母,顾不上审食其的那一天。”
    …
    “侄儿,许诺於王叔!”
    “——只等审食其失宠於皇祖母,侄儿便必然会遵循《汉律》,治审食其闔族以死罪!”
    “辟阳侯国,除!”
    “审氏族人,族!”
    “及审食其——王叔要他怎么死,侄儿,便让他怎么死!”
    郑重其事的誓言发出,刘恭只目不斜视的昂著头,好不心虚的对上刘长望向自己的狐疑目光。
    审食其是否有罪?
    其实,是有的。
    只是审食其之罪,与刘长无关。
    过去这些年——尤其是高皇帝驾崩、当今天子盈即位后的这六年,长安坊间便一直有谣传,说吕太后受囚项营的那几年,审食其一直与吕太后形影不离。
    具体怎么个『形影不离』法?
    谣传嘛,还能是什么好话……
    照理来说,审食其一介內臣,却得到吕太后绝无仅有的信重,被眼红之人造黄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坏就坏在当事人审食其,在旁人拐弯抹角问起当年之事时,却总是不置然否,一笑而过……
    “想学那秦之嫪毐,做天子假父?”
    “呵……”
    如是想著,刘恭暗下冷笑连连,面上却仍是一脸恳切的望向刘长。
    那坚定不移的目光,就好似是在说:王叔,要杀审食其不要?
    只要王叔开金口,侄儿就杀给王叔看!
    却不料刘长思虑再三,竟是一脸唏嘘的摇摇头,再悠而一声长嘆。
    惹得刘恭都为之一愣,便见刘长摇头嘆息道:“不妥。”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的道理,寡人总还是懂的。”
    “——寡人与审食其之间,是私人恩怨。”
    “即便要了结恩怨,也该是寡人与审食其单算。”
    如是说著,刘长终是缓缓抬起头,对刘恭露出一抹难得隨和的温笑。
    “阿恭的心意,寡人知晓了。”
    “——这份恩情,寡人,永生不忘。”
    “至於日后,寡人只需阿恭,能给寡人一个找审食其当面对质、了结仇怨的机会。”
    “事后,阿恭能不治寡人死罪,寡人便知足了。”
    很显然,刘长听出了刘恭方才那番话当中,所暗含的言外之意。
    ——只要吕太后还在,辟阳侯审食其,便几乎不可能失宠於东宫长乐!
    但反过来说,一俟吕太后晏驾,东宫易主,失去吕太后庇护的审食其,便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刘长看著五大三粗,胸大无脑,但心里,那是跟明镜似的。
    刘长很確定吕太后,不可能走在皇兄:当今天子盈前头。
    吕太后晏驾过后,掌汉家大权的,必然是如今的太子:大侄儿刘恭。
    “王叔所请,侄儿自无所不从!”
    刘长难得识大体、顾大局——主要是终於不再嚷嚷著『明天杀审食其』了,刘恭自也不多迟疑,当即点头应下。
    反正审食其,刘恭將来也是要动的。
    到时让刘长动手,一来能让刘长承自己人情,二来,还能省点力气、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唔,那什么。”
    “阿恭去找片桐树叶,赠与寡人,便当是阿恭的承诺了。”
    正思虑间,听闻刘长这毫无徵兆的一语,惹得刘恭微微一愣。
    待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摇头失笑。
    “王叔啊王叔……”
    “一叶封桐,不是这么用的啊~”
    “——剪桐封国的故事,是对受赠者封王的承诺~”
    “莫非王叔日后,还需侄儿再封王叔?”
    却见刘长满不在乎的一摆手:“无妨,找来便是。”
    “周王剪桐封国,我叔侄二人赠叶许诺,也算是一番佳话。”
    “说不定將来史书之上,还能记下我叔侄二人的这段佳话呢!”
    闻言,刘恭只又一阵失笑摇头。
    终是拗不过,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侄儿要往长信,王叔可要同去?”
    刘恭起身一问,只见刘长也是赶忙起了身。
    “唔,同去同去!”
    “再怎么说,鲁元长姊也是抱过寡人、养过寡人的。”
    “如母长姊病重臥榻,若是连探望都不愿,岂非禽兽不如?”
    闻言,刘恭面色顿时古怪起来。
    “父皇便不曾去探望姑母。”
    “——呃……”
    …
    “——那什么,皇兄操劳国事,日理万机……”
    “父皇不曾亲政掌权。”
    “——嗨呀~阿恭今日怎这许多话?”
    “——走了走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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