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
    “咳…王叔,还真是快意恩仇……”
    被刘长一脸认真的盯著,刘恭自知躲不过,便只得挤出一抹尷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如是一语聊做敷衍。
    不料刘长闻言,面色反而更认真了些,甚至还將身子往前倾了倾。
    “阿恭。”
    “这件事,寡人从未说与旁人。”
    “——审食其,寡人是肯定要杀的!”
    “若阿恭愿助寡人,那便今明二日动手,算寡人承阿恭一份人情。”
    “阿恭若不愿,寡人也自会静候时机,伺机而动。”
    看出刘长不似作偽——是真有此打算,且真的会在未来付诸行动,刘恭迟疑再三,终是苦笑摇头间,发出一声轻嘆。
    “王叔,就不担心皇祖母,会因此而雷霆震怒吗?”
    “要知道审食其,可是皇祖母最信重的近臣吶?”
    “——高皇帝二年,彭城一战过后,皇祖母与太上皇皆为项籍所擒。”
    “直到高皇帝五年,项籍自刎於垓下,皇祖母和太上皇,才总算走出囚笼,重见天日。”
    “那三年的牢狱之灾,侍奉於皇祖母左右的,恰恰就是如今的辟阳侯:审食其啊?”
    如是一番话,却並没能让刘长写满决绝的面容上,涌现出丝毫迟疑,刘恭也不由哑然。
    片刻后,又摇头再道:“即便不说这些——即便不说往昔恩情,皇祖母眼下,也分明是要重用审食其。”
    “如此关头,王叔任性妄为,杀死审食其,万一坏了皇祖母的谋划,又如何是好?”
    不出刘恭所料——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劝阻,依旧没能打动刘长分毫。
    只见刘长仍是一脸决绝,满是篤定道:“母后,必然不会怪罪寡人。”
    “即便怪罪了,也会在得知寡人杀审食其,是在为死去的母亲报仇之后,原谅寡人。”
    “——谁又能怪罪一个年仅九岁,便不惜以身涉险,为亡母报仇的孝子呢?”
    “尤其母后,必然不会怪罪寡人纯孝之举。”
    说著,刘长便似是决心更定般,顾自沉沉一点头。
    而后眼皮一番,略有些落寞的看向刘恭。
    “如此说来,阿恭是不愿意助寡人了?”
    …
    话被刘长说到这个份儿上,刘恭也是一阵哭笑不得。
    审食其,是否当真罪该万死?
    显然並不是。
    莫说当年,刘长之母赵姬身陷囹圄,且怀有高皇帝血脉——怀有刘长一事,审食其是一五一十稟明了吕太后。
    就算如刘长所说那般,不曾稟明,又何罪之有?
    作为吕太后身边最受信重的內臣,审食其自不可能对所有求上门,请求『以某事转告吕后』的人来者不拒。
    尤其当年,赵相贯高刺杀高皇帝刘邦未遂一案,闹得那是沸沸扬扬,整个赵国上下都广受波及。
    朝堂內外尚且风声鹤唳、元勛功侯尚且人人自危,审食其一介內臣,愿意去趟这摊浑水,已经很够意思了。
    诚然,刘长目前的认知,是审食其从中作梗,並未將此事稟明吕太后,从而导致生母赵姬於牢狱中辞世。
    在此前提下,刘长记恨审食其,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关键就在於:刘长生母赵姬,当年是在牢狱中生下刘长之后,自杀身亡的!
    在吕太后眼皮底下自杀,而且是生完孩子——生下高皇帝的血脉后,片刻不敢耽误的立刻自杀!
    刘恭不语,只一味觉得这套操作,实在是太过於熟悉。
    ——现下,关於刘恭的身世,朝堂內外一致公认的情况,便是刘恭的生母死於难產。
    对外,则更是绝口不提刘恭生母另有其人,只说刘恭是嫡出皇长子,乃皇后张嫣所生。
    叔侄二人,均是刚出生便丧母,然后被吕太后,或吕太后指定的人养在膝下。
    要说其中没有鬼?
    鬼才信呢……
    “王叔,还是没明白个中要害啊~”
    思虑良久,刘恭终是悠悠发出一声嘆息。
    真相,刘恭是不可能告诉刘长的。
    並非刘长不能得知真相,而是这所谓的『真相』,不能出自刘恭之口。
    再者,七叔淮南王刘长,也算是刘恭为將来的变故,而提前结交的重要盟友。
    若是让刘长因此事,而闹出个『寡人未壮,壮即为变』之类的变故,对刘恭而言,也总归是有害无益。
    话说一箩筐,刘恭却是片刻间便有了决断,当即为刘长『分析』起利害关係。
    “王叔要知道,萧相国所修订的《汉律》之中,並没有哪一篇、哪一句,能证明审食其当年之举有罪。”
    “——《汉律》从不曾说,作为太后的近臣,必须要在当年那种情况下,將实情稟奏太后知晓。”
    “既《汉律》无法治其罪,那即便是皇祖母、父皇要杀审食其,也总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在事后平息物论。”
    “眼下,王叔固然衝冠一怒,为母报仇,但真要杀了审食其,王叔又如何应对天下人悠悠眾口?”
    “皇祖母,又可会为王叔收拾残局、平息物论?”
    言罢,不等刘长再度开口,刘恭便抢先摇了摇头:“绝不会。”
    “皇祖母於王叔,必然是轻则禁足,重则下狱!”
    “虽不会害了王叔性命,但王叔就藩封国,却必然会遥遥无期啊?”
    听刘恭先前之言——尤其是那句『汉律治不了审食其的罪』,刘长面上还满是不以为意。
    但在最后,听到刘恭说自己如若衝动行事,便必然会延迟就藩,刘长才总算是微皱起眉,从先前的毅然决然,稍动摇为迟疑不定。
    別看刘长才刚九岁,仍是个孩子。
    却是高皇帝诸子当中,除已经薨故的齐悼惠王刘肥外,唯一一个九岁都没能就藩的特例。
    ——高皇帝三子:赵隱王刘如意,五岁获封为代王,七岁移封赵地,同年就藩。
    直到被吕太后召回长安,为一爵毒酒鴆杀之时,刘如意也才刚十一岁而已。
    …
    ——高皇帝四子:代王刘恆,七岁封王,当年便就了藩。
    现如今,才刚十四岁的刘恆,已经在代都晋阳城內的王宫中,生活了足足七年,更已儿女双全!
    …
    ——高皇帝五子:梁王刘恢,五岁封王就藩,现年十二岁,已立了王后吕氏。
    ——高皇帝六子:赵王刘友,四岁封淮阳王,六岁移封赵地,现年十一岁,已立了王后吕氏。
    甚至就连刘长唯一的弟弟——高皇帝八子:燕王刘建,都是在还没满一岁的年纪封王,並在前年,满六岁后就了藩!
    唯独刘长,一直被吕太后养在膝下。
    即便早在两岁时便封了淮南王,却是直到年满九岁的当下,都未能就藩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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