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刘恭於宣室后寢殿,指使宦者令掌摑卓夫人!
    消息传出……
    好吧,消息根本就没传出去。
    至少没传开。
    並非未央宫的保密工作有多完善,而是这个消息,本就没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没人在意年仅六岁的太子刘恭,在未央宫內做了什么;
    没人在意皇七子之母卓夫人,在未央宫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
    还有宣室殿的天子盈、椒房殿的张皇后,宣明殿、广明殿的几位夫人,及其他们的公子、公主……
    ——没人在意未央宫。
    就好似未央宫,並非汉天子的现居所,而是一个与世隔绝、与长安城隔绝的独立世界。
    宫內的一切,都与宫外的人无关。
    反之,亦然。
    倒是几天后的另外一件事,得到了朝堂內外的广泛关注。
    ——在平阳侯曹参薨故四日后,同样身为开国元勛、丰沛元从的舞阳侯樊噲,也於尚冠里侯府病逝。
    和几日前,平阳侯曹参薨故时一样:吕太后第一时间颁詔,赐下金缕玉衣、黄肠题奏等丧葬用品,並许樊噲以诸侯礼隨葬长陵。
    隨后,舞阳侯府举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依旧会是鲁元主刘乐、皇太子刘恭姑侄,分別替吕太后、天子盈代为登门弔唁。
    至少东宫吕太后的代表,必定会是鲁元主刘乐——毕竟过去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当满朝公卿大臣、功侯贵戚登门弔唁时,却被两道手持节旄,出现在舞阳侯府外的身影惊掉了下巴。
    同样是两桿节旄,立於一辆马车的左右两侧;
    走下车的,却是两个壮年男子。
    ——酈侯吕台,以及洨(xiáo)侯吕產。
    兄弟二人,均是当朝吕太后的长兄,已故周吕侯:吕泽的儿子。
    代表吕太后、天子盈登门弔唁的使节,即不是宫中郎官、朝中重臣,也不是刘氏宗亲,而是外戚!
    朝堂內外自然是大受震撼,却也讳莫如深,压根儿不敢瞎打听。
    便也就没人知道:在吕台、吕產兄弟二人,以使节身份出现在舞阳侯府时,本该出现的刘乐、刘恭姑侄,却是出现在了长乐宫长信殿。
    ?
    ?
    ?
    “说是鲁元主,病了。”
    “病重臥榻,无力起身,遂不能为使节?”
    御榻之上,吕太后以手肘撑著扶枕,稍稍斜坐。
    悠悠眺望向殿门外的天空,面上神情古井不波,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而在御榻一侧,传闻『病重不能起身』的鲁元主刘乐,则一脸呆滯的跪在地上。
    与刘乐齐身跪地的,自是太子刘恭无疑。
    “去了趟未央,回来便茶饭不思,臥榻不起。”
    “皇帝,可真有能耐啊……”
    “三言两语间,便能將朕的女儿,给害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见女儿刘乐不做反应,吕太后又是悠悠一语,却仍没能听到刘乐的声音。
    於是,吕太后终於缓缓回过头,用眼角睥睨向跪地的姑侄二人。
    “太子呢?”
    “莫不是也病了?”
    …
    “未央宫,是沾了什么邪祟不成?!”
    “——怎谁沾上未央,便都要出点岔子!”
    几句话的功夫,吕太后语调中,竟是带上了难得一见的怒意!
    便见刘恭下意识侧过头,看了看仍不为所动,一言不发的姑母刘乐。
    自是不敢效仿,只得赶忙昂起头,对吕太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强笑。
    “皇祖母,容稟。”
    “昨日夜半,舞阳侯府传出『侯薨』的消息,孙儿便为父皇召去了宣室。”
    “孙儿本也以为,父皇是要孙儿假节,代为登门弔唁舞阳侯。”
    “但父皇却说,舞阳侯樊噲,乃罪臣……”
    “父皇……”
    话说一半,刘恭便满脸纠结的止住话头,终是咬牙一叩首。
    “万般罪责,皆乃孙儿之过也。”
    “恳请皇祖母责罚。”
    儼然一副『不关我父皇的事,有什么都冲我来』的架势。
    见姑侄二人间,总算有人搭理自己了,吕太后心中怒火也稍平息了些。
    深吸一口气,再將怒火压下些,语气却仍难掩恼怒。
    “皇帝不唁平阳侯,朕自另有惩治。”
    “太子呢?”
    “为汉储君,难道不该亲自登门,弔唁过世的元勛功侯、丰沛元从吗?”
    “——便是死人看不到,也得做给活人看!”
    “这点道理,还需要朕亲自教太子吗!”
    这句话,吕太后说的很严厉。
    但严厉归严厉,却已是听不出多少怒气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大长秋又上前耳语一阵,吕太后对刘恭的最后一丝怒火,也隨之烟消云散。
    ——今日未央宫,並不曾开宫门。
    而且还是天子盈亲自下的令……
    “太子,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片刻间,吕太后已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但也並没有就此放过刘恭。
    刘恭却也不怨,仍规规矩矩跪地匍匐:“孙儿,知罪。”
    “谨谢皇祖母教诲。”
    这一下,吕太后对刘恭,是彻底没脾气了。
    倒是刘恭身旁,一直跪著发呆的刘乐,下意识转头看了刘恭一眼。
    只是不片刻,刘乐又收回目光,自顾自盯著御榻侧护栏发起呆。
    便见吕太后正过身,目光再度撒向殿门外,余光瞥见女儿刘乐的模样,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许久之后,重新睁开眼的吕太后,再次进入了工作状態。
    自手边抓过一卷竹简,於面前摊开,提笔悬於半空,眉头也隨之微微皱起。
    “鲁元主,便回去养著吧。”
    “什么时候病养好了,再来见朕。”
    吕太后话音落下,刘乐魂不守舍的躬身一礼,而后便起身,迈著行尸走肉般的步伐,朝著殿门外走去。
    又闻吕太后沉声道:“去告诉皇帝。”
    “明日常朝,皇帝不必来长乐了。”
    “换太子来。”
    如是一语,却惹得刘恭当即一惊!
    欲言又止的抬起头,正要开口,却刚好对上吕太后深邃、淡漠,且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双眸。
    “今夜,早些歇下。”
    “莫再乱跑。”
    …
    “明日起早些,沐浴更衣,朝服及殿。”
    “散朝后莫急著走,到后殿寻朕。”
    “朕有话要问太子。”
    闻言,刘恭终也只得规规矩矩拱起手,拜別了祖母吕雉。
    而在刘恭也离开后,吕太后手中兔毫终於落下。
    同时,吕太后再度开口。
    “传朕口諭。”
    “皇七子母——夫人:卓氏,修德不勤,言谈不检,以下犯上,不敬椒房。”
    “著罚俸半年,降秩一级,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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