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名之爭(求月票)
    眾人面面相覷,虽然说不限任何体裁,可要以罗敷为名,诗中还须含罗敷一词,这却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显而易见,条件里的罗敷一词是人名,可以与罗敷小姐有所关联,也可以没有联繫,但大抵还是没有的好,虚擬出人物作诗。
    这样的条件,五言七言之类短句有些难成,因为过於精炼,描绘受限,便难写了。
    而词也並不好作,词是诗的体裁一种,叫做长短句,短句太短,长句韵律复杂,即兴难为。
    那只好作古言乐府,可这个也不容易,古言乐府里多数都有故事在內。
    故事围绕具体人物事件或场景展开,有情节敘事,表现生活情感或一些可歌可泣的事件,贴近生活,具有鲜活气息和感染力,这才是乐府诗。
    至於少数抒情没有,那是因为不具体写人,而这种以人物为题,里面又包含了人名的,並不属於少数之列。
    就是说,作诗之前还得先编个故事,这也实在太繁琐,根本就不是即兴能作出的东西。
    故事不好编,编了还得转化为诗句,诗句还得刻画人物形象,多数里面並不止一人,这简直更是难上加难。
    自古以来的乐府人物敘事诗,都为多日经月,或者数年方才完成,这现场谁能张嘴就作出一首?
    眾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吭声,就算是那些在各学堂颇有诗名的平民学子,也都不说话,一副愁眉苦脸模样。
    莫寻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赵倜,却见赵倜有些吃惊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低声道:“赵兄,赵兄是不是也觉得有些……”
    莫寻对赵倜的诗才一向有信心,不是因为之前杨简为其扬名,而是同窗几年,他知道赵倜有出口成章之能,只是赵倜以往低调,所以才在州学名气不显,但做为好友他却是十分了解的。
    但罗敷出的题目实在过於艰难,他未免此刻有些动摇。
    赵倜瞅他一眼,摇了摇头,並不是这题目艰难,而是……这题目一出来,他微微思索,心中立刻便浮现出了诗句,简直文思泉涌一般,叫他惊讶无比。
    自己的诗才……真到了这般地步吗?
    就连此种艰涩之题都能马上想出诗篇,並且还不止一首!
    赵倜摸了摸下巴,太奇怪了,莫非自己是诗仙转世不成?可这也实在太过於匪夷所思。
    看来还应该是自己以往读书用功的结果,厚积薄发,读书破万卷,下笔有如神。
    莫愁这时看没有人说话,不由顰了顰眉,缓缓开口:“诸位兄台,因何不语?难道这么多人,便没有哪位同好能即兴作出一首吗?”
    一个抹粉簪的青年咳嗽了一声,吸引眾人目光望过去,见却是刺史府的二公子。
    玉州刺史唤做程重,生有两子一女,长子在乾京翰林院为官,小女年幼。
    此刻参加诗会的二子名叫程鈺,本在天下四大书院的天府书院就读,却不知为何今年从书院跑回了玉州,在家中閒散浪荡。
    见眾人都看过来,程鈺將手中摺扇一合,望向罗敷道:“世妹,既然是为了乾京的天下诗会之事,那我便有一说一,世妹的题目出得有些太难了,恐怕就算是天下诗会上出了这等题目,也没几人能作得出来吧?”
    眾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都向罗敷看去。
    罗敷微微一笑,道:“总是有人能够作出的,难道世兄忘记了扶摇公子所作的莫愁曲吗?”
    “莫愁曲?”程鈺不由眉头一皱,不再言语。
    眾人闻言则都“啊”了一声,隨后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不少目光转望向莫寻。
    莫寻不由伸手抚额,露出副尷尬神情,眼神无处安放,只得去瞅赵倜。
    就听罗敷缓缓道:“去岁九月中,洛水之畔天一阁內,扶摇公子遇天下十大名莫愁姑娘,即兴而做莫愁曲,洋洋洒洒乐府百余言,杯酒盏茶工夫诗成,为天下津津乐道,文坛士林议论至今。”
    眾人脸色变化不定,八大世家莫家,莫家嫡女莫愁,天下十大名之一,艷色绝代,琴技举世无双,向来有曲有误,莫愁顾之称。
    这是……较上劲了?眾人都咂了咂嘴,神色之间,颇有所思。
    罗敷与其同为天下十大名,本来排名不分先后,但一首莫愁曲出世,立刻叫莫愁躋身於前,
    罗敷想爭一爭,旁的名又何曾不想一爭?
    可现场有人能即兴作出罗敷曲来吗?別说现场,就算乾京天下诗会能有人作出来吗?
    扶摇公子號称大乾四大公子之一,文武双全,就算天下诗会有人能作出来,又能够媲美扶摇公子的莫愁曲吗?难难难!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綺,十四採桑南陌头……罗敷在案后明眸转动珠辉,慢慢吟道。
    “发上金釵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掛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一首莫愁曲吟完,舫內鸦雀无声,作不出来啊作不出来,实在是作不出来,眾人皆唉声嘆气。
    罗敷目光扫过眾人,隱隱露出些失落,最后瞧向莫寻,道:“莫兄,令姐莫愁姑娘可有书信往来?”
    莫寻苦笑道:“倒是没有,罗敷姑娘也不是不知,我是犯错才离开的洛阳,於家中书信颇少,並不怎么联络。”
    赵倜闻言讶异瞅向莫寻,虽然知道对方出身不凡,该为世家官宦,但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天下八大世家莫家的子弟,不过也难怪,能够包了太白楼那种地方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世家出身。
    罗敷这时眼神移转,落於赵倜身上,嫣然一笑:“赵公子,公子诗才不凡,可否能依此题作诗?”
    赵倜想了想:“可以。”
    什么?他此言一出,舫中眾士子目光“刷”地一下皆望过来,有人甚至摸了摸耳朵,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赵公子能作?”罗敷不由眸中闪现惊喜之光,两面小扇一样的长长睫毛扑动:“公子既然能作……还请公子赐作赋之。”
    赵倜点了点头,旁边莫寻脸露意外,急忙给他满上茶水:“赵兄润喉。”
    赵倜致谢,喝了口茶后起身撩衣摆走至前方。
    这时眾人面色各异,惊诧者有之,皱眉者有之,不敢置信者有之,但多数都是猜疑不定的表情。
    虽然里面大部分官宦子弟从家中知道赵倜之名,作得难见的传世佳作,可那毕竟只是一首小诗。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说不定只此一首,以后再作不出这么好的东西,至於眼下的题目,也不可能便会接住,因为实在是太难了。
    赵倜笑了笑,冲四周拱了拱手,道:“在下献丑。”
    他说完再不瞅眾人,负袖走了一步,微微沉吟后开口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好!”莫寻伸手一拍桌案:“乐府,是乐府,赵兄也作乐府,看来是要一较扶摇公子了!”
    罗敷美目之中光彩闪烁,脸上露出惊喜,纤细手指轻轻捏著雪白茶杯,微微用力,一时竟辨不出是是杯如雪,还是指如玉。
    “莫兄。”程鈺这时不悦道:“莫要打扰赵兄作诗,难道莫兄害怕赵兄这一首罗敷辞压过令姐的莫愁曲,故意干扰吗?”
    莫寻闻言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程兄何来此语,我与赵兄情同手足,赵兄作得越好我越高兴呢。”
    赵倜这时继续吟道:“罗敷善蚕桑,採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鉤。头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为下裙,紫綺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鬚。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罗敷听到这里,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眼波流转,轻轻咬了咬唇。
    她看著赵倜心中暗想,原来那日玉带桥上,他並非故意轻薄,实是有感而发,见景动情而已,就如眼下这诗句一般,原来在此人心中,自己竟是这般美好值得歌颂吗?
    自己都从未如此觉得,从来都是人说自己容色无双,自己心中无感,可听了他此刻的诗,却不知为何……竟感觉到自己確为这般天生丽质,妍丽秀美。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程鈺忽然手中摺扇用力敲向手掌,大声道:“好好好,赵兄此句甚好啊,甚好……”
    莫寻闻言道:“程兄刚刚说我,此刻又因何喧譁?难道程兄是扶摇公子的好友,唯恐被赵兄压过不成?”
    程鈺訕笑道:“是我之过,是我之过,我看赵兄適才缓气,忍不住趁此机会吟诵出来,不说了,不说了。”
    赵倜继续吟道:“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躕。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寧可共载不?”
    “嗯?”眾人听到此处都不由怔了怔,一起看向罗敷。
    乐府诗中多有故事典故存在,有情节跌宕,生离死別,爱恨离愁,但眼下听这诗有些过於跌宕了,怎么好似使君在调戏民女呢?这在乐府诗里却不多见。
    罗敷脸色有些发热,白里透粉,看著赵倜眼眸眯了眯,心中暗道,什么有感而发,见景动情,原来还是轻薄吗?这是要强拉罗敷上车吗?”
    就听赵倜接著道:“罗敷前致词,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万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驪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马侧宝雕壶。”
    “十二试探,十四朝大夫,十六举兵马,十八冠军侯,二十专城居,盈盈公府步,堂前三千客,名播九十州,天下无不言,罗敷夫婿殊!”
    赵倜一口气將诗吟完,稍稍缓了几息,然后看向罗敷,微微笑道:“罗敷小姐,诗已做完,可还行吗?”
    罗敷娇躯轻颤,心中跳得厉害,只觉得有些隱隱发慌,这却是从未有过之事,她暗暗思忖,原来这使君调戏的句子,是要引出罗敷自述,既表达了罗敷的坚贞,又显示了夫婿的不凡,实在是好,实在是太好了。
    舫中这时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一首乐府罗敷辞,不但句子內容远远超过了莫愁曲,就是在字数上也过了对方,足足是莫愁曲的两倍还多。
    无论从诗意词句优美,情节起伏,或是字数来看,都已经算是超过了莫愁曲。
    “好!”程鈺此刻大声道:“赵兄这首罗敷辞实在是作的太好了,就算是扶摇公子当面,也得自嘆不如啊!”
    眾人纷纷点头称是,讚嘆不已,看向赵倜的眼神已然变化得与之前迥然不同,全是敬佩景仰之色。
    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士子道:“此辞传去外面,哪怕就算天下十大名之前无有排名,但罗敷小姐也要列在最前方了。”
    罗敷美目看向赵倜,俏脸露出羞涩道:“这怎又相同,莫愁曲是扶摇公子为莫愁姑娘所写,罗敷辞却是诗会所得,里面故事情节都与小女无关,不好混做一谈。”
    青衫士子摇头笑道:“那莫愁曲的內容也是与莫愁姑娘本身无多大关联,不过是借诗咏人,同为如此,罗敷辞自然可借意咏诵罗敷小姐。”
    “便是如此。”程鈺也道:“赵兄可是面对著罗敷小姐做此诗,又怎会与罗敷小姐无关呢?”
    赵倜点了点头,这却没有必要遮掩,诗中之女自然是以罗敷为原型,加上想像后用诗句描绘出来。
    看赵倜点头,罗敷脸色红晕如桃,轻声道:“有劳赵兄,还请赵兄还座歇息。”
    赵倜回去桌后,莫寻看著他笑眯眯地道:“赵兄只凭此诗便足以扬名了。”
    “哦……”赵倜笑道:“希望如此吧。”
    莫寻又道:“不过赵兄往后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莫兄的意思……”赵倜露出思索神色。
    “自古文无第一,这首罗敷辞一经出世,必然会被人拿来与莫愁曲比较,评价高低,总会传入有的人耳中,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莫寻道。
    “莫兄说的是扶摇公子与令家姐?”赵倜喝了口茶,茶水尚温,诗已作完。
    “正是,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是诗文之事,总不会打打杀杀,以赵兄之才完全能够应付。”
    赵倜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不过作一首诗而已,没想到还会引出一些麻烦。
    这时舫中乐起,诗已经被写好掛於显眼之处,眾人足足品鑑了將近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罗敷这时看向眾人,目光最后却落於赵倜身上:“诸位兄台,小女现在出第二个题目,还请诸位听好。”
    眾人点头,就听罗敷道:“此题名为佳人,没有任何別的附加条件,体裁亦是隨意,诸君……请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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