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如同给护院和长工们喝了一大碗鹿血,顿时士气大振,纷纷逐渐反击。
    陆牧生一枪得手並未停歇,迅速一滚躲到另一辆粮车,抬手瞄准便要放了第二枪。
    砰——
    可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率先从高粱地里射来。
    陆牧生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偏过脑袋。
    子弹擦著他的耳垂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但陆牧生顾不上疼痛,迅速臥倒翻滚。
    刚躲到另一辆粮车后方,就听见头顶“啪嗒”的一声,粮车木板被子弹击穿,麦子簌簌落下。
    他眯起眼睛,透过木板的破洞,隱约看到一个戴著狼皮帽的身影在高粱地里快速穿梭。
    “谁敢扯呼,老子毙了他!跟老子衝出去,给五当家报仇!”
    还有一个土匪头目!
    陆牧生屏住呼吸,瞄准对方移动的轨跡。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时,一颗土製手雷从高粱地里丟了出来。
    “不好!”
    陆牧生当即扑倒在地,土製手雷在粮车旁炸开,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背。
    在漫天浓烟中,那个土匪头目带著六七名土匪趁机衝出高粱地,手中一把匣子枪连发。
    砰砰砰——
    陆牧生险之又险地避开子弹,躲在一辆粮车后方,想开枪反击却发现自己的枪膛卡住了。
    同时六七名土匪对著躲在粮车后方的护院和长工们,不断开枪进行压制。
    砰——
    眼看陆牧生要命丧土匪头目的枪下,旁边传来了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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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不远处的王顺子发现陆牧生有危险,开枪阻止那个土匪头目。
    “陆哥!用刀!”
    王顺子向陆牧生提醒了一声,却让一个土匪瞅到空隙打中了一枪。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陆牧生已经趁机捡起旁边地上的大刀,咬牙扑向那个土匪头目。
    土匪头目正要回击王顺子的暗枪,见陆牧生扑来下意识地举枪抵挡,被陆牧生直接一刀劈掉。
    这一招是在李三娃那里学到的无极刀法!
    可土匪头目相当凶悍,窜上前抓住刀柄要跟陆牧生爭夺大刀,两人在高粱地边上缠斗起来。
    “龟孙儿挺勇咧!”
    只见土匪头目露出一丝狞笑,仗著身高体壮腾出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向陆牧生的面门。
    陆牧生侧头避过,刀锋划往对方面颊,却被对方用手肘击中腹部,疼得陆牧生眼前一黑后退两步。
    那个土匪头目弯腰去捡起匣子枪,陆牧生顾不上疼痛扑过去,抓住对方腰间的土製手雷,用力一扯。
    “去死吧!”
    陆牧生怒吼一声,土製手雷的引信被一下子扯开。
    同时身子往边上一条地沟,扑倒了下去。
    那个土匪头目脸色大变,连忙摘掉土製手雷。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硝烟散尽,陆牧生浑身尘土从地沟爬出,而那个土匪头目也在对面不远处站了起来。
    “没被炸死?”
    陆牧生一惊。
    砰砰砰——
    突然,后面路上传来了一片子枪响。
    只见出现一伙人骑马而至,大概五六个端著枪,不断打向高粱地里的土匪。
    站起来的土匪头目再度脸色大变。
    “龟孙儿,今个儿且放过你,来日必杀你,报我五弟之仇。”说完也不理会陆牧生,直接转身窜入高粱地里。
    与此同时,高粱地里倒下了一个土匪,第二个土匪,接著第三个土匪,第四个土匪……
    接连一个个土匪被打死,高粱地里的其余土匪终於抵挡不住,仓皇逃窜。
    有了那五六个生力军加入,周围护院和长工们越战越勇,就要向高粱地里追去。
    “都別追了,把粮运回白家,才是要紧事!”
    这时邢管头的喊声响起,从一辆粮车底部爬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走到那伙人面前拱手道,“多谢好汉们出手相助打退土匪,俺们是姑桥白家的,不知好汉们来自何处?”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策马上前一步说道:“俺们是九原镇龙家的护院!这位就是俺们三少爷!”
    说著,看向身旁一位约莫二十八、九岁的青年。
    那青年骑著枣红大马,身穿灰白长布衫,腰间却別著一把鋥亮的白朗寧手枪,眉目间透著股英气。
    邢管头一听,慌忙拍掉身上的草屑,双手抱拳朝著青年弯下腰,“原来是龙家的三少爷!早听人讲龙三少爷仗义仁勇,今日多谢出手相救,俺姓邢,是白家的管事。”
    青年抬手还礼,语气爽朗道:“邢管事客气了!我们路过瞧见土匪作恶,哪能袖手旁观?不过是顺手的事!”
    邢管头搓著手,脸上笑出褶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龙三少爷带人及时赶到,俺们今个儿非得栽这儿不可!等回去俺一定跟主家细说这份恩情!”
    青年没再接话,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牧生身上,“你很不错!可有想过当兵吃粮?”
    陆牧生一愣,心里直犯嘀咕,你又不是將军,问我这个干什么?
    但嘴上还是客气回了一句,“谢龙三少爷抬举,我眼下暂时没这打算。”
    青年听后也不意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白朗寧枪,“適逢国难当头,大丈夫若有所为,当投军报国,杀敌建功,你有这般胆量和身手,如果你想当兵,可以来九原镇找我,我叫龙文曜!”
    说完冲邢管头点点头,青年便带著手下人策马扬尘而去。
    陆牧生望著远去的人影,“邢管事,那人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招兵的?”
    邢管头摆了摆手,声音带有几分敬意:“他可比招兵的威风多嘍!他舅舅在二十三军当过师长,而他给他舅舅当过警卫营营长,当年在二十三军危难之时,他曾单枪匹马从叛军手中救出他舅舅,那一年……他才十九岁!”
    “那他帮他舅舅拉壮丁?”陆牧生道。
    邢管头摇摇头,“谁知道呢!不过九原镇位於淮南府怀县北部,龙家人什么跑到凤台县南面这边来了,但这位龙三少爷既然开口了,指不定真是瞧上你这苗子......”
    说著,邢管头看向陆牧生,“陆小哥,刚才多亏你眼尖手准,不然今个儿这粮车怕是保不住了!”
    王顺子也捂著胳膊凑过来,竖起大拇指,“陆哥,你的枪法和身手,简直神了!!!能跟那个土匪头目打个平手,你以前是不是练过武?”
    陆牧生冲王顺子摆摆手:“不过是侥倖罢了!生死关头,自当以命相搏!”
    瞅著王顺子胳膊上的血渗开,陆牧生扯下自己汗巾递过去,“顺子,你的伤没事吧,要不是刚才你那声提醒,我早叫那土匪头子的匣子枪崩了!”
    王顺子咧嘴一笑,接过汗巾往胳膊上缠了缠,“陆哥,你跟那个土匪头目拉著手雷同归於尽那会儿,俺瞧著都心惊!俺这枪子儿擦破点皮算啥?”
    邢管头伸出手掌,往陆牧生肩上一拍,“顺子没说错,陆小哥今个儿这仗,你实打实是头功!等回了白家,就把你这功劳报给罗教头和大少奶奶,少不得要赏你!”
    说著他转头冲眾人吆喝:“大伙儿都別愣著!把死去兄弟的尸首都抬上牛车和驴车,麻袋装粮漏了的赶紧换!咱们得赶在天黑前回白家,別让主家惦记!”
    护院和长工们立刻动起来,有人去解韁绳,有人从粮车底翻出备用麻袋。
    陆牧生和王顺子弯腰帮著抬一具尸首,王顺子看清楚面容,喉头髮紧,“邢管事,老陈他......”
    正是之前跟他搭过班巡夜的护院老陈,前些天还说要请他去喝家里婆娘新酿的苞谷酒。
    邢管头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这世道等於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能活一天是一天,等回了白家,喊他婆娘来领笔抚恤金,家人好歹能有口饱饭。”
    说完从旁边袋子摸出两块腊肉,分別塞给王顺子和陆牧生,“先垫垫肚子,回姑桥镇还有七八里地,路上保不准还有啥么蛾子。”
    夕阳把高粱地染成暗红,车队缓缓启程。
    这一场与土匪的激战中死了五个护院和七个长工。
    陆牧生坐在车尾,望著车轮碾过的车辙印,手背还留下著被碎石划破的伤痕。
    听著远处传来归鸟的啼叫,他摸了摸汉阳造,不由得想起龙文曜那句“投军报国”。
    可眼前白家的粮车、护院长工的尸首、王顺子缠著还在渗血的胳膊......这些实实在在的场景,他都感觉比什么都沉。
    战场比起跟土匪廝杀,肯定更加血腥,残酷。
    对於自己多少斤两,陆牧生还是清楚的。
    何况,如今这世道不仅有外寇入侵,还有土匪横行,民不聊生,岂是一句投军报国能够解决的?
    既然已经傍上苏韞婠这位大少奶奶的腿 ,那么留在白家大院便是最好的选择。
    陆牧生抬头望向远方夕阳,风中卷著尘土掠过鼻尖,眼下没有什么比將粮车安全运回白家更要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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