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楼阁中。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数位知名大儒围著书案,连连讚嘆赏析。
    “这首《浪淘沙令》真乃词牌巔峰。”
    “能看到如此佳作,也不枉此生了。”
    严炳望著烟雨笼罩的秦淮,又瞧著那小舟消失的地方。
    “真无愧在世謫仙之名。”
    眾人闻声,皆是嘆服。
    “不过十八的年纪,诗词造诣如此之高。”
    一位老者望著纸上的诗词,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还有这一手笔跡瘦劲,风姿绰约的书法。”
    “书圣追著餵饭也不过如此了。”
    “还好陆沉舟入了道门,若是科举,哪里还有我等之席位啊。”
    謫仙之名流传各州,引得无数人痴迷崇拜。
    痴的是他满腹经纶,迷的是他对过往的豁达。
    幸的是他无心科举,天下才子科举之路,
    从此少了一位劲敌。
    这就是为什么严炳要帮陆沉舟缓解当时的困局。
    没有了陆沉舟这个最大的威胁,他老爹阁老之位才能坐得安稳。
    各大才子少了压力,自然是最乐於见到的。
    富人商贾还能以拍卖之名洗清资產。
    诗仙之名又会引得无数人来此,秦淮更加热闹繁华。
    既能欣赏诗文,又能增加利润,还能看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
    三方皆大欢喜的局面。
    杨柳镇北巷一间临河的陋室。
    这是陆沉舟临时赁下的给她落脚的地方。
    上船之时,她想返回屋中拿些银两度日。
    可陆沉舟一席话斩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如果你想重回泥潭,就回去把那些东西都带上吧。”
    他的眼神里满是平静。
    没有嫌弃,没有愤怒。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著自己。
    柳如是知道,自己一旦回去。
    恐怕两人就此一拍两散。
    就这样,她跟初到红袖招一样,什么都没带走。
    他依旧是他,她却不再是她。
    每天雷打不动送来饭食,便再无其他交集。
    红袖招的惊天逆转。
    短短三天时间,瞬间点燃了整个秦淮。
    所有茶馆、酒肆、勾栏瓦舍。
    乃至深宅大院、街头市井的的谈资。
    一夜之间,无数种演绎的话本。
    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疯狂滋生蔓延。
    《诗仙一怒为红顏》。
    这是流传最广、也最“正统”的版本。
    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將陆沉舟描绘成一位游戏红尘、偶遇落难魁的謫仙。一见倾心,不惜显露真身,以惊世诗才力挽狂澜。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千古佳话。
    故事著重渲染那首《浪淘沙令》。
    如何石破天惊,如何震慑群丑。
    如何让诸位才子都惊为天人。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满足了市井百姓对传奇的朴素想像。
    其中由秦淮笑笑生所编写的《情陷魁劫》。
    这个版本则更香艷,也更恶毒。
    迅速在一些圈子里流传。
    话本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沉舟本是某道观清修的高道,道心坚定,却不幸被柳如是这祸国殃民的妖孽。以狐媚之术迷惑,乱了道心,破了清规,最终自甘墮落。
    故事中充满了对柳如是“狐媚惑人”的细节想像。
    大多源自某些不堪的春宫秘本。
    以及对陆沉舟“道心蒙尘”的痛心疾首。
    字里行间瀰漫著卫道士的腐臭和看客们隱秘的兴奋。
    “听说了吗?”
    “那位无尘诗仙,嘖嘖,为了个艺伎,连道都不修了!”
    “什么诗仙?我看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十万两啊!一首诗就抵了?”
    “我看是那鴇母和姓柳的早就串通好了,演了场双簧坑人!”
    “兄台慎言,当时严公子可在场。”
    “嘿嘿....柳如是那身段.....”
    “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听说那诗仙在杨柳镇就和她.....”
    污言秽语,恶意揣测,狎昵想像。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笼罩著北巷那间临河的陋室。
    也笼罩著刚刚获得自由之身、尚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柳如是。
    今日下午,她实在是太过无聊,悄悄的出去。
    那些拔高的议论声、曖昧的笑声、下流的揣测.....
    如同无数只骯脏的手,狠狠地撕扯著她刚刚结痂的伤口。
    “脏....真脏....”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角,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那些话本里的情节,那些恶毒的想像。
    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
    將她与“陆郎”之间的情愫,扭曲成了最不堪的皮肉交易。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几乎要將她撕碎。
    她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执意赎身,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真的.....连累了他?
    而此刻。
    杨柳北巷的一家客栈中,同样不得清净。
    为了不让婆婆担忧,陆沉舟只好选择在此落脚。
    不料,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简陋的木门被拍得震响,夹杂著各种口音的呼喊。
    “无尘道长!晚生仰慕您的诗才,特来求教!”
    “道长!家父乃汴梁府尹,诚邀道长过府一敘。”
    “陆公子!我家小姐读了您的《相见欢》。”
    “茶饭不思,只求一见!”
    更有甚者,在地下摆起了赌局。
    “开盘了!开盘了!”
    “押诗仙何时带著那魁远走高飞,一赔三!”
    “押诗仙受不了流言蜚语,重回山上清修,一赔五!”
    “押柳如是耐不住清贫,重操旧业!嘿嘿,一赔二!”
    污言秽语和铜板的碰撞声混在一起。
    ......
    陆沉舟盘膝坐在床上。
    对门外的喧囂置若罔闻。
    面前小几上,一盏劣质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他闭著眼,似乎在入定。
    然而。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却泄露了他內心的波澜。
    那些刻意传来,关於柳如是的污言秽语。
    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刻意筑起的平静壁垒上。
    他可以无视那些对自己的吹捧或詆毁。
    却无法彻底隔绝,那些泼向她那带著恶臭的脏水。
    思索了片刻,陆沉舟缓缓起身,从后门离开。
    柳如是听著门外的敲门声,心臟猛地一缩。
    是不是那些人来了?她该怎么办?
    “是我。”
    短短的两字。
    让柳如是迷茫的眼神,多了一缕微光。
    跌跌撞撞跑向门外,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
    “陆郎!”
    一声缠绵的轻响。
    陆沉舟很快地就掩盖上了门扉。
    望著披头散髮的柳如是,眼里顿感无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柳如是垂下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去吧,好好洗漱打扮一番....”
    陆郎,他....
    这是打算要了我?
    眸子中的光彩还没有渲染半分,就被一盆冷水浇下。
    “洗漱好之后,我们也该起程出发了。”
    “起程,我们去哪?”
    “不知道,隨缘而定。”
    北巷口,卖的沈婆婆挎著竹篮。
    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今生戴,世世漂亮。”
    “你簪一朵春天一世无忧伤。”
    “马面裙衬衣。”
    “永远清澈模样。”
    篮子里是几朵沾著晨露、皎洁如玉的硕大梔子。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香,霸道地驱散著周围的晨气。
    “婆婆,你这歌唱得真好。”
    “是呀婆婆,是您自己写的么?”
    几个年轻模样的路人围了上来,好奇的追问道。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这些后生仔,脸上浮现慈祥的笑意。
    “老婆子那会啊,这都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写的。”
    “他啊,已经去別的地方啦。”
    闻听此言,那人有些失落。
    “啊,还以为能见到他呢!”
    可是很快就被喜悦衝散。
    “婆婆,给我簪一朵唄。”
    年轻姑娘和小伙嘰嘰喳喳地说著。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
    沈婆婆的生活很简单,依旧是沿街而唱。
    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向巷子深处。
    出门前,又不禁转身回。
    望著那扇紧闭的薄如纸片的木门。
    浑浊的目光在门槛上停留了片刻。
    动作极其缓慢。
    从竹篮里拿起一朵最大、最饱满的朵。
    然后,她弯下佝僂的腰。
    將这朵带著浓郁甜香和晨露凉意的。
    放在了陆沉舟曾经最喜欢坐青石墩上。
    做完这一切,不再看那门一眼。
    身影很快消失在迷濛的晨光和尚未散尽吆喝里。
    青石墩上,那朵皎洁的朵。
    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颤动,又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
    刺破了门前的喧囂。

章节目录

一文钱秒杀:我在灾荒年间捡娘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18脸红心跳只为原作者佚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佚名并收藏一文钱秒杀:我在灾荒年间捡娘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