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阳还未升高,雾气如潮,笼罩著整个汉堡的蒸汽火车码头站。
    这里是神圣罗图姆帝国北部最繁忙的交通要塞之一,帝国铁路网北段的主枢纽,同时也是连接港口与內陆的货运与客运混合型车站。
    巨大的铁轨从车站深处延伸而出,与远处港口的机械装卸区交错连接,铆钉、钢樑、轨轮交匯的咔咔声在空气中迴响不绝,蒸汽喷吐的节奏与船只汽笛声交织,这座城市的脉搏在此跳动。
    汉堡市民习惯称这里为——“铁与浪的咽喉”。
    站台边,齐格静静站立在候车厅的犄角疙瘩位置。
    他穿著一件麂皮兜帽外套,身上斜背著一个长度几乎等人高的黑色琴匣。
    怀里紧紧抱著一个鼓囊小包,而在那包裹之中,正是伤势尚未痊癒、被层层遮掩的翼猫——海德威。
    他静静地等待著即將发车的蒸汽火车,暮光银喉號。
    这列火车將从汉堡蒸汽码头站出发,途径数个北部节点,最终抵达——贝拉柏林源能枢纽站。
    浓雾在铁轨之间游荡,远处的信號灯闪烁著昏黄的灯光,神罗的信號灯是风律信號塔。
    这是神罗蒸汽铁路系统独有的信號装置,塔身由铆接钢骨与黄铜铸构而成,整体形似一根立式蒸汽钟杆,高度约两层楼,表面覆盖著斑驳的金属防锈涂层,歷经风雨依旧矗立如故。
    最顶端是一个圆盘状的灯盒结构,內置可移动色片与折射镜片。
    白昼,通过转盘与链控装置调节位置,转盘灯片旋转至“红/绿/黄”等相应位置,借太阳反光呈现色彩信號。
    夜间,则通过內置的蒸汽管路引导火焰,点燃光片,再由镜面管道投射出明亮的光束信號,即便在大雾瀰漫的天气,也能清晰分辨方向。
    而塔身侧边安装的,则是整套的“气动节奏管”系统。
    一种通过蒸汽驱动音哨、发出不同节奏的哨音来传递命令的古老机械通信方式。
    长鸣,等于禁行;
    短鸣,等於准备;
    断鸣,等於通过。
    “还没到时间嘛。”
    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海德威发出几声压抑的嘀咕,声音从布料和拉链缝隙中飘了出来。
    “憋得我毛都炸了。”
    齐格低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包裹,压了压他那快要乱动的脑袋。
    语气平稳,但警告意味十足:
    “安静点,別引起火车治安官的注意。”
    “你既然是学过歷史的猫,就应该知道每一列火车都有独立的机魂。”
    “它们需要机械神甫定期进行安抚仪式,才能维持状態稳定。”
    “火车启动前,必须由机械神甫进行点火祝祷。”
    “不然机魂会因启动时情绪不稳而出现暴躁状態,引发系统故障。”
    “列车上的占卜员还要预测路线上的局部天球交匯波动或异常天气,发车时间延长或者取消发车都是常有的事情。”
    “汉堡列车站票允许乘客携带宠物猫上车,但是不能被他们发现你是翼猫,要是你的翅膀或者你会说话的事情被发现,我们两个都上不了车。”
    “同时,我还会因为违背帝国的《神奇动物条例法》而狠狠的挨罚款。”
    “你要我把你带去贝拉柏林,就得配合我。”
    海德威沉默了一会。
    隨后回应齐格的就只剩下布包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
    “……切。”
    然后,就真的不吭声了。
    哈基猫这傢伙还是分的清轻重。
    滴滴滴~~
    信號塔的短鸣还在空气中迴荡,水汽和铁锈味混合成一股独属於蒸汽时代的气息。
    齐格指尖微微用力,紧紧攥著皮革背包的肩带,那只用羊皮缝製、包裹翼猫的背包紧贴在胸口。
    “等会检票的时候如果检票员要查看,我会让你露出一个猫头;你对著他喵喵叫几声,撒个娇,应付一下。”
    为什么他敢明目张胆地抱著一只翼猫登车,而不怕检票员和治安官连仔细抽查。
    答案很简单——他太清楚帝国体制內公务员的“敬业程度”了。
    敷衍了事,例行打卡。
    能少干一份,就绝不多动一指。
    把铜钉塞进验证器、看灯变绿、喊上一句。
    自此,流程结束,万事大吉。
    当然,上面督查部门偶尔会下来检查,那时候神罗的民眾可以短暂的体验到神罗各部门真正的效应和诚挚的服务態度。
    是的,神圣罗图姆帝国是这样子的,既不神圣,更不帝国。
    它就是一个各地邦国与自由市邦拼拼凑凑、各自为政的鬆散联盟体。
    比如这趟列车。
    车头是北方调来的技术组,车尾是从中西部调来的工程队。
    给人一种神罗铁路局就像是草台班子一样。
    有这种感觉是对的。
    神罗铁路局,还真tmd是一群草台班子。
    而且不仅铁路局,帝国其他部门也是冗余,繁琐,效率缓慢,充斥著各种拼好局,拼好组现象。
    主打一个能运转就行。
    “……”
    此刻,海德威默然无语,隨后忍不住衝著抱著自己的小鬼头翻了个白眼。
    在齐格跟海德威交代细节的时候,头顶的信號灯在浓雾中颤抖地闪烁著昏黄的光芒。
    灯光洒落下来,映照在他银灰色的髮丝上,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浸在朦朧的光晕里。
    而那双鸳鸯异瞳,在这一刻却收敛了所有不协调的色彩,只余下不属於少年的冷静与专注。
    ******
    “咻……咻……咻咻。”
    三声哨鸣,划破晨雾。
    是风律塔发出的准备信號。
    下一刻,空气的温度悄然变化。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从地表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之物正从地底深处缓慢逼近。
    隨即而来的,是第一声轨道共鸣。
    轰——
    低沉、厚重,如同远古巨兽敲响的心臟鼓,一声接著一声,在铁轨与大地之间迴荡。
    齐格没有动,只是眼神微微一凝。
    列车,出现了。
    它从远方高架桥的尽头缓缓驶出,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在晨雾中如银蛇般穿行。
    不同於旧式代蒸汽火车的喷吐的黑色蒸汽,新式代蒸汽源能火车的车头喷涌出一股明亮的蒸汽雾柱。
    如同破空而出的白龙,沿著轨道一路咆哮而来。
    两盏漆黑的探照灯瞬间亮起,投出蓝白色的冷光,將前方雾靄撕开一道笔直的通道。
    车轮与钢轨交匯处火迸溅,铆钉之间的震动节奏感十足,整列车体如同拥有生命的钢铁猛兽,在轨道上飞驰而至。
    轰鸣之中,车头侧面浮现出一枚斑驳却依旧清晰的铸铜铭牌:
    【帝国铁路第3型·高速源压列车】
    【编號 th-03-a“暮光银喉號”】
    【帝国机械审律局与机械教会监製】
    列车开始减速,“噝噝”的蒸汽从车轮与气阀间疯狂泄出,就像它刚刚经歷了一场疾驰百里的奔袭,如今终於抵达了喘息的片刻。
    蒸汽翻涌而出,在站台边形成一团低伏浓雾,包裹著列车的车轮与地面。
    庞大的金属车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伴隨著制动器的摩擦声,沉重地停在了第二月台的正中。
    紧接著,风律塔发出最后一声哨鸣。
    短促、乾净——通行確认。
    站台上,一个身穿制服长靴与风帽斗篷的站务员提起手中的火帽灯,顺著月台边缘走向车门方向,火光照亮他的刻有帝国双头鹰的胸章与徽记。
    他用饱含穿透力的嗓音大声喊道:
    “暮光银喉號抵达第二月台!”
    “前往贝拉柏林者,请排队检票!”
    “凭塔勒票钉与轨道证明件通行——不全者不得登车!”
    人信號哨声落下的余音还未散尽,站台上的人群便缓缓向前移动起来。
    沉重的行李拖曳著细碎的摩擦声,混杂著雾气中蒸汽凝结滴落的水声,在这片钢铁与齿轮交织的空间內,构成了独属於“火车即將启程”的背景乐。
    站台边的铁柵发出“哐哐”的金属解锁声,缓缓开启了一道宽约两米的口子。
    柵门后,一名检票员静静站立。
    他身披一件墨绿色帝国制服长外套,肩章用粗线钉缝,上绣铁路局徽章,帽檐压得极低,表情带著社畜特有的……苦色。
    检票员胸前掛著一只沉甸甸的金属票钉盒,铜製外壳因岁月打磨而泛著暗黄的光泽。
    右手握著一柄票钉验证器——通体由黄铜铸造,形似短柄锥状,尾端刻有帝国铁路的齿轮印记。
    左手则接过每一位乘客的纸质车票与对应的塔勒票钉,依次投入验证器上的小型槽口。
    “塔勒票钉——三等车厢,坐票。”
    检票员低声复述著乘客票面的內容,声音简短、疲倦,语调如同机械般——帝国没有微笑服务要求,所以检票员脸上自然也不会浮现出笑容。
    检票员手中的票钉是帝国铁路自创立以来沿用至今的老式验票机制。
    每一枚票钉都如指节大小,顶部平整,底部则刻有一圈细密到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齿环编码”。
    不同车次、路线、票价,对应的齿数与齿纹排列皆不相同。
    “咔噠——”
    伴隨著一声轻响,票钉滑入验证槽,镶嵌在器具內部的拨针机构瞬间弹出。
    那根极细的探针轻轻扫过票钉的底部齿环,一圈圈地旋转、比对、確认。
    整个过程不依赖任何源能或电气。
    完全靠机械的咬合与逻辑齿轮传动进行识別判断。
    齐格站在检票口前,將怀中的小皮袋从外套內层抽出。
    他动作平稳,从中掏出一张略显摺痕的黄纸票,以及一枚铜质塔勒票钉,递了过去。
    纸票表面微微泛旧,但帝国铁路局的红色烫印依旧清晰可辨,字体笔直工整:
    [帝国铁路主干线:汉堡→贝拉柏林/单程站票/1.2塔勒]
    检票员抬起头,用那双眼神乾涩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
    麂皮兜帽,背著一个长度几乎等人高的黑色琴匣,胸前抱著一个不规则鼓胀的布包。
    眼神略带警惕地指了指他怀里的包。
    “宠物?打开看看。”
    齐格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慢慢拉开了包裹的拉链。
    咔噠——
    拉链打开,一颗毛茸茸的猫头“噗”地一下弹了出来。
    “喵喵喵~”
    海德威眨著琥珀色的大眼睛,一边强忍著窝在包里的憋闷,一边艰难地挤出几声软萌又勉强的猫叫,全力营业。
    检票员的眼神顿时变了。
    从怀疑与职业警惕转为本能的社畜疲惫缓解模式。
    他那只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在海德威毛髮顺滑的脑袋上狠狠薅了好几把。
    “嘿,小傢伙倒挺乖。”
    海德威被强行摸了个爽,整只猫一脸复杂,心里咒骂无数,但还是强行保持住表情管理。
    在好一顿的薅猫头之后,检票员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示意通过,隨手將齐格手中的票钉投入了验证槽中。
    “噠——咔噠!”
    两声金属碰撞与咬合的脆响,验证器通过。
    齿轮短暂运作,一枚绿色信號钮从铜盒顶部弹出。
    “非標服务,站票。”
    检票员瞥了一眼弹出的验证结果,又看了眼纸票与被压瘪的铜钉残片。
    隨后抬起手臂一指,语气惯常的麻木中带点机械流程感:
    “尾车,第六节,有棚,没座位;如果有学生证的话,下次记得带,还能打对摺。”
    齐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他伸手接过那枚已失去光泽、一侧被验证器压扁的铜钉残片,指腹摩挲了一下,隨手塞进口袋。
    票钉一次性认证即作废,压瘪的齿环意味著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哪怕再投入一次,也会被识別为偽票。
    至於一次性认证即作废这点会不会太过浪费资源……
    这你得问十二正神教会之一的机械教会,机械神甫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神罗铁路局的领导们也就沿著机械教会老传统走。
    此刻,齐格低头確认海德威乖乖地缩回了包里,只露出一撮灰毛在拉链缝隙边微微晃动,似乎在警惕又不情愿地感知外界。
    他拢了拢外套,抬眼望向前方那在雾气中若隱若现的列车。
    蒸汽仍在地面缓缓翻滚,如银雾般从列车底部释放,繚绕著轮轴与铁轨,仿佛钢铁巨兽吐出的余息。
    隨著队伍的节奏,一步步走过检票后的铁柵,缓缓靠近车厢入口。
    *******
    车厢入口处没有列车员,只有一道半掩的锈蚀铁柵栏。
    门轴在晨风中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吱——”响,像是某种年久失修的机关缓缓甦醒。
    齐格低头钻了进去,身体微微一收,肩膀下压,姿態灵活而克制。
    眼前,明显可以看出是一节改装过的货运舱。
    车厢內的金属肋骨结构裸露在外,如同一只被剥去表皮的铁壳兽,四壁的钢板泛著水跡乾涸后的暗斑,斑驳粗糲,如溅落的焦油或源石残渣。
    没有正常的窗户。
    只有几个方形的气窗,被隨意掛著的遮帘封住,如同补丁贴在创口上。
    风从缝隙中灌入,夹带著冷凝蒸汽的凉意。
    空气不算污浊,但混杂著一股源石余气的“焦甜”味道,像是岩盐炙烤后留下的细微矿尘味,又混著机房里独有的冷金属味道。
    这节车厢里已坐了十余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角落或靠墙处。
    有一位年迈老农,头戴破旧的麻布兜帽,双手死死拽著一只用粗绳綑扎的布袋,眼神游离,好似一刻也不愿与人对视。
    有一位年轻母亲,怀里抱著沉睡的婴儿,用褪色的斗篷小心地盖住孩子的面庞,低头轻轻摇晃。
    他们的眼神各异,有的倦怠、冷漠,有的则带著隱晦的……防备。
    齐格走进来时,眾人只是短暂地抬眼打量,隨后又低头回归沉默,像是对一切都早已见怪不怪。
    他隨意的打量著內部的车厢,地面由粗糙的铆钉钢板铺设,边缘几处被人为钉上了简单的木板,铺著一些堆成坐垫模样的东西。
    说是坐垫,其实只是破旧麻袋和綑扎成团的乾草,柔软程度堪忧,但比起直接坐钢板,总归还是暖一些。
    齐格选了一个角落作为落脚点。
    头顶是一盏悬掛式的蒸汽吊灯,灯罩已被煤烟燻得发黄髮黑,仿佛带著油腻感的雾膜罩著光源。
    它偶尔“咕哧”一声,像是在喘气的老兽,从灯罩底部喷出一缕白色蒸汽,隨之光线便微微一闪,如同灯泡睡了一觉,又被惊醒。
    咚咚咚咚~~~~
    整个车厢沉静,只有列车金属结构间轻微的震动,规律而深沉。
    就在这时,一阵空气管道內的共鸣被引导出来,车厢广播开始运作。
    伴隨著低频的蒸汽震动声,广播的声音自顶部传出,像是从管道深处穿越蒸汽涌动而来的迴响。
    【帝国主干线列车·暮光银喉號——】
    【目前机魂运转状態良好——】
    【全程约合280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五小时三十二分。】
    【本次列车中停站点为:吕贝克、哈诺尔、贝拉城外南墙站。】
    【请各位乘客保管好票据,注意隨身物品。】
    【祝各位旅途平安。】
    车厢晃动,震感从金属地板传入脊背,像是有什么庞然之物自大地深处甦醒般律动著。
    齐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他將琴匣紧紧压在身侧,抱著怀中的包裹微微低头,表面上像是在闭目小憩,实则已进入短时冥想状態。
    呼吸平稳、心率放缓,精神从感官抽离出来,转而內视自身,静静地调控体內的力量循环。
    这一过程,对普通人来说难以察觉,但齐格却早已熟练掌握。
    他用冥想的方式,在列车缓慢震颤的节奏中,锻链著自己的“精微体特徵”。
    这是人体深层位面结构之一,也是奇术师与现实產生连接的基础。
    金属在移动,蒸汽在释放。
    齿轮运转的声音、钢板摩擦的声响,仿佛成了一种锤链节奏,像打铁的锻音,在他意识的底层一遍遍敲击。
    就在这机械与呼吸共同形成的韵律中,列车——暮光银喉號,已然驶离汉堡主枢纽站,开始沿著帝国主干线飞驰而去。
    车体微微倾斜,进入长距离段的高压运行模式。
    这台高速移动的钢铁巨兽的出现,全部得益於旧考古时代的所考古出来的旧文明技术。
    旧考古时代比现在的大发掘时代要早上好几百年,这片大地上的人在那时候第一次接触旧世界以及天球交匯的信息。
    同时,那台改变新泰拉时代进程的古老机器也是在那个时代被发掘。
    帝国的第一台旧式蒸汽机,编號为——“th-0型热压往復机”。
    这台机械在哈普托斯歷596年由开拓者协会发掘,地点位於旧世界遗蹟·瓦尔登沉工区。
    它並非遗落於尘土中,而是被完整封存於一种被称为“琥珀场”的超常物理场域中。
    琥珀场;旧考古时代的重要发现,也是开拓铁律中最神秘、最危险的现象之一。
    它的存在,常被解释为:旧世界文明在交匯前夕的“系统冻结现象”或“文明保护性回波”。
    琥珀场以特殊的时空冻结泡层形式存在於某些遗蹟、旧技术残存区或失落都市边缘地带。
    其特性主要有两点:
    一,对高度发达、复杂的科技具有强烈排异与碎化效应,使之结构解构、能量崩溃、逻辑混乱。
    二,对原始技术则表现出极强的保留性与稳定性,如同昆虫被封进天然树脂般完好无损。
    “th-0型热压往復机”就是第一个从琥珀场中被完整提取出来的装置。
    在它周围,所有新式能量管线、合金构件尽数熔化、变形,唯独它本身完好如初,甚至能重新点火运行。
    这起发现,让整个新泰拉技术体系发生了剧烈震盪,也引发了轰轰烈烈的新泰拉蒸汽革命。
    越復古简单的装置越可能从琥珀场中完好提取,而高级的琥珀场里面则通常有枢纽泡。
    枢纽泡是指在高级琥珀层內部生成的空间裂点,其內部往往连接著另一个扭曲的里世界或“概念时间带”。
    学者推测,枢纽泡中可能含有旧文明意识流、遗物线索或古神回声,以及……旧世界毁灭的真相。
    同时,学者们也在这台提取的机械上发现了影响整个新泰拉运转的另一个东西——机魂。
    机魂,新泰拉所有机械构造中最关键、也是最神秘的存在。
    它既不是冷冰冰的源能程序,也不是某种魔鬼的意志。
    它是一种……处於意识与机制之间的灵性碎片。
    在新泰拉大陆,解释机魂的学术依据,来自一位古老但仍被信奉的机械哲学学者——爱德华·泰勒。
    他提出的理论被称为:“机械泛灵论”。
    这套理论,是新泰拉极具影响力的哲学—信仰混合体系,深刻影响著帝国的学者、奇术师与机械神甫的思想。
    根据机械泛灵论的说法——所有机械都拥有某种形式的“灵魂”或“精神”。
    这並不是传统意义上神圣的灵,而是一种信息、能量、记忆残留的复合性意识载体。
    在大多数时候,这些“机魂”是无意识的、沉睡的,如同幽深湖底的一块晶石,不动不言。
    但一旦甦醒、觉醒、或受到特定刺激——
    无论是庞大的战爭机甲,还是一把反覆被使用过的螺丝刀;
    无论是一架旧式代的飞艇,还是一颗齿轮或一段引擎管路——只要其结构与记忆构成达到临界,机魂便可能显现出“情绪”与“个性”。
    它们能感到愉悦,也能愤怒;
    能回应友善,也能憎恨命令;
    甚至,会对使用者做出回应、拒绝、配合、甚至“报復”。
    这並非玄学。
    而是被机械神甫和开拓学派认可,並视为文明潜规则的铁律。
    在技术依赖考古、科技依赖拆解前琥珀场遗蹟的新泰拉世界;
    机械有魂——这是常识。
    *******
    滴——滴——滴——
    刺耳的提示音从头顶的蒸汽扩音器中响起。
    片刻后,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通过音震管道在车厢內迴荡开来。
    【帝国铁路主干线列车播报】
    【列车编號:th-03-a·暮光银喉號】
    【已抵达终点站:贝拉柏林·源能枢纽站】
    【请乘客携带隨身物品依次下车】
    【请注意站台高差,保持秩序,谨防蒸汽残压烫伤】
    【感谢您乘坐帝国铁路,祝您旅途愉快!】
    声音落下,隨之而来的还有车体震动的减弱,轮轴停止的迴响,以及前方列车门处传来的“嘶——咔”的释压声。
    列车,终於到站了。
    暮光银喉號缓缓停靠在贝拉柏林站第八轨台,排气阀沿著车体释放出连绵不绝的蒸汽,白雾在站台下方瀰漫,像是给这座城市的入口盖上了一层朦朧的幕布。
    车门开启。
    铁门缓缓滑动,发出一声长长的“哐当”。
    外头,是贝拉柏林站特有的高架式铸铁站台,以红铜与煤灰色石砖铺设而成,周围有锈跡斑斑的蒸汽扶梯与源能引导柱正在释放微弱的蓝光。
    空气中混杂著源石粉尘与淡淡的焦烘焙味,那是大都会特有的城市气息。
    齐格缓缓站起身。
    身后那节蒸汽车厢已失去了先前的热度,炉压下降,轮轴安静。
    他背起黑色的琴匣,从腿侧抱起那个鼓鼓的包裹。
    包的项链拉开一角,一只尾巴已经忍无可忍地甩了出来。
    “喵呜……”
    翼猫·海德威发出一声宛若抱怨的哼声,那双琥珀色猫瞳带著极度的不满,从布口露出半张脸。
    尾巴甩得飞快,像是在用每一下鞭打空气的方式,抗议这场非猫所能忍受的旅程。
    “……顛得我脑浆都快化成浆糊了。”
    “耳朵一直响,还晕……还吐不出来!”
    “你们人类的交通工具……说真的,我不习惯。”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憋屈地补上一句:
    “晃来晃去,味道还怪,坐久了头都发沉,连耳朵都在响。”
    “要不是我翅膀断了,我寧愿自己飞。”
    齐格垂眸看著它。
    猫头从包里探得更出来了一点,露出两只因不適而贴紧的耳朵,还不忘在胸口捏著一小团压缩羽毛,似乎真的被摇出反胃的错觉。
    他没有回应话题,只是伸出一只戴著皮革手套的手,轻轻按住了它的猫头。
    掌心穿过包布,准確地盖住了它那颗躁动不休的脑袋。
    “安静。”
    海德威抖了抖耳朵,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在吵。”
    车门已经开启。
    外头的源石气流顺著车门缝隙涌入,带著一点潮湿的热度。
    齐格微微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琴匣,確认包裹抱得稳当,脚步沉稳地踏出车厢。
    列车停靠於贝拉柏林源能枢纽站,车体下方蒸汽仍在释放,白雾在站台脚边翻涌如波。
    车门在他身后滑动合拢。
    而他,则抱著猫,背著匣,正式走进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刚一下车,白雾便扑面而来。
    齐格站定在站台边缘,抬眼望向这座城市。
    工业,灰砖,铁轨,管道纵横。
    空气中瀰漫著源石余热散发出的淡淡光雾,一种特有的清澈热感与金属气息混合在鼻腔中,仿佛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活著的链金熔炉。
    城市的呼吸是机器的喘息,墙角的风哨低鸣不止,远处偶有车轮声传来,混合著蒸汽释放的节奏声——
    “咔噠……嘶——”
    这就是——贝拉柏林。
    素有“工坊之都”之称,神罗北境最主要的工业城市之一。
    齐格没有立刻离开站台,而是循著站台边沿,走向那根熟悉又沉稳的黑铁钟柱。
    钟柱立在站台与出站口之间,高约三米,用铆钉钢樑拼接构成,铜锈斑驳的钟面被厚厚的玻璃罩保护著。
    顶端是一口扁平的铜钟,中部是一套双层机械指针錶盘,走的是標准的十二小时制。
    大钟上的时针正稳稳地指向“x”——上午十点。
    齐格在钟柱下停住,低头,从外套內侧掏出自己的怀表。
    银壳怀表,外盖有浅刻的边和磨痕,是旧物,却保养得很好。
    “咔噠”一声,表盖弹开。
    里面是一套传统机械结构:黄铜轮轴、钢製齿轮、滴答作响的游丝摆轮,跳动精准。
    他抬头对了一眼钟柱。
    大钟指向十点整。
    再低头看看怀表——略快了半分多钟。
    他旋开侧面的调时钮,轻轻拨动指针,將时间调回对准整点。
    指针合拢,他轻轻按下怀表盖子,“咔”的一声,清脆利落。
    接下来,就要开始当邮件员了。
    他带著翼猫向著克罗伊茨贝格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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