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
    沈琅被要求拦着贺兰危,
    于是他不得不留在原地,视线不善地往屋子里看。
    但却看见——
    贺兰危站在原地,脸上有很鲜明的掌印,嘴角都溢出血迹, 眼睛也猩红着, 却像是要落下泪来, 阴森森看着谢延玉离开的方向。衣冠楚楚,但歇斯底里,完全没有平日里游刃有余的矜贵气质,反而像条被人扔了的弃犬。
    沈琅愣了下。
    也就是这时候,
    贺兰危一拂袖, 隔空摔上了门。
    *
    贺兰危没有去追谢延玉。
    他阴着脸, 坐回原地,但根本坐不住,一抬手又直接把桌上的棋盘扫到地上, 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但即便如此, 他胸腔还是剧烈起伏着,一股火气前所未有地灼烧着他, 于是他又要掀桌子。
    然而手刚抬起来,
    他又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个食盒。
    食盒是谢延玉带来的。
    即使不打开它, 他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点心, 她亲手做的点心。
    因为她给他带点心的次数实在太多,上一世,这一世,加在一起数不胜数, 她说这些点心是亲手做给他的,因为喜欢,所以以此聊表心意。
    他从前还会觉得有趣,即便他基本不吃这些点心,仅仅是礼貌性地沾一沾唇,过后就直接扔掉了,但她还是会不停地给他带,他曾以为这是她喜爱他的痕迹,但后来才发觉,与其说这是她喜欢他的证据,倒不如说这是她敷衍的痕迹,她根本不在意他吃不吃,不想费心观察他,却又想显得殷勤热切——
    但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倘若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为什么要亲手做点心给他?
    贺兰危手指蜷起来,将自己的指节捏得嘎吱作响,指节都在泛白,他看着食盒,沉默着,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过了半晌,又有些神经质地扯了扯唇,倒是没再掀桌子,反倒是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然后骨肉匀称的手指,捻起了一块点心。
    他过往从来不吃这些,
    但现在却垂着眼睫,看着手里的点心,然后把点心往嘴里塞,并没有咀嚼几下,而是和发疯了一样,几乎是在生吞,好像把这些点心都吃进去会让他舒服一些,可是没吃两口,他又噎得捂着喉咙,开始喘息,开始生理性地流泪,开始压抑干呕的冲动。
    分明这样并不舒服。
    点心撑在喉管食道,可他却好像感觉到了某种病态的满足。
    他想要质问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些说过喜欢我的话全是假话,你又为什么要花费心思和时间为我做点心。
    他察觉到自己扭曲,病态,因为他发觉此时此刻,倘若她真的说一句喜欢他,他可能也真的愿意信,即便她自己都已经说了这些话就是拙劣不堪的屁话。
    他缓了一会,然后又病态地掐着自己的脖颈,捻起一块点心,
    像是要再往嘴里塞。
    然而也就在这时,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他顿了顿,眼睛亮了一瞬,以为是有人去而复返,把那枚点心放回了食盒里,又去开门。
    然而一打开门,
    没看见谢延玉,却看见她那碍眼的侍卫。
    贺兰危目光肉眼可见地冷下来,语气淡淡:“你站在这干什么,是她后悔了还是什么,叫你给我带话?”
    沈琅道:“公子误会了。”
    虽然不知道刚才谢延玉和贺兰危怎么了,但总归是闹矛盾了,但闹矛盾对他来说是好事,即使谢延玉真后悔了,他也会拦着,再加把火,贺兰危在这做什么梦?
    沈琅看着贺兰危,大约是开门前用过了治愈术,他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红印也不太明显了,沈琅却很想再往上补两耳光,把他脸撕烂。
    但沈琅脸上笑意很温柔,他指了指屋子里的食盒,拐弯抹角膈应贺兰危:“小姐并没有吩咐属下找您,是属下出于个人原因,想找您拿回这盒点心。”
    贺兰危直接要关门。
    沈琅却一抬手,手指挡在门框上:“怎么了,公子不愿给我吗?”
    贺兰危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大约是情绪本就不好,看这侍卫也不顺眼,平日里他待人接物时披着温和有礼的皮,这时候戾气却直接顶破了这层皮囊,装也不装了,刻薄又高高在上地说:“你家小姐做给我的点心,你也配要么?”
    沈琅莞尔道:“我家小姐做的点心?”
    看来是谢延玉骗了这贱人,说点心是她亲手做的。
    他并不生她的气,毕竟她又没做错什么,分明是这贱夫恬不知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得她给他送点心,还撒谎哄他高兴,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她已经厌弃这贱人了,他来敲门,虽然也并非是真打算把那盒点心要回去,但他亲手做的东西,这贱人也配吃?
    于是沈琅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怜悯一样注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公子不要说笑了,我家小姐从来都不会做饭,又怎么会亲手给您做点心?这食盒里的点心,是我做的。”
    *
    贺兰危砸了很多东西。
    手下们守在外面,只能听见房间里叮铃桄榔地响,
    手下们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只知道中午的时候,谢延玉那侍从走后,贺兰危就和发疯了一样,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然后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砸东西。
    手下们也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直到很久以后,里面砸东西的东西才停下来,但屋外一众人面面相觑,甚至都没人敢敲门问他一句。
    屋子里,
    一地狼藉,好像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遍。
    贺兰危拿着腰间她送的那枚朱雀纹的玉佩,喘息着,又要把东西给砸了。
    但要用力把东西掷下去的时候,却又捏着它松不开手,他捏着那枚玉佩,手指都捏得嘎吱作响,半晌后干脆一扔,把那玉佩扔进了箱箧里,玉佩陷进了层层叠叠的衣料间,没碎,但眼不见为净。
    *
    这一边。
    沈琅回到谢延玉身边,脸色苍白,脸上还顶着隐隐约约的巴掌印。
    谢延玉见他回来,随便看了他一眼,
    然后随口问:“你脸怎么了?”
    沈琅后来和贺兰危打起来了。
    因为假装侍卫,怕身份被戳穿,所以还是保留了一些实力,打斗中占下风,但即便如此,他和贺兰危,依旧谁都没在彼此手里讨到便宜,他打伤了贺兰危的神魂,贺兰危则和疯了一样,还往他脸上扇了几耳光。
    沈琅用了治伤的咒术,把身上的伤治得七七八八,
    但等咒术用到脸上的时候,他却没把这巴掌印全都抹掉,让它保持在一个不影响容貌,却又有些显眼,能一眼就注意到的程度。
    他原以为谢延玉一眼就能看出是贺兰危打的,
    但眼下,她只是随便看了他一眼,又随口问了一句,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是个掌印。
    沈琅有些后悔,
    之前被贺兰危扇完,他就应该一点治疗的咒术都不用,就让这张脸彻彻底底肿着,
    但她没看出来,他却也不想放过抹黑贺兰危的机会,于是他抬手摸了摸脸,然后低落地说:“这巴掌印居然还在?我以为用了治愈的咒术,已经把这些印子抹掉了。”
    谢延玉听见他的话,才又仔细看他。
    但这时候,他已经用手捂住脸了,于是她问:“巴掌印?贺兰危打的?”
    沈琅沉默不语。
    但就是因为不说话,反而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谢延玉这下直接肯定是贺兰危打的他了。
    她难免多想了一些,是不是因为她扇了贺兰危一耳光,所以贺兰危要拿人出气,所以扇了她的侍卫?
    她倒没多少愧疚心。
    扇人是贺兰危扇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重来一次,知道她扇贺兰危一巴掌,贺兰危要扇她的侍卫,她还是会给他一耳光,但她此时也确实觉得,贺兰危有些过分了,比她想的还有病,所以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沈琅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烦贺兰危了。
    他又不动声色问:“小姐先前同他说了什么,让他那样生气?”
    贺兰危房间里有结界,他当时在外面,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即使知道是闹掰了,但他仍旧很难受,很焦躁,很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最初是担心那贱人有没有伤害她,但她全须全尾,一看就知道没有吃亏,这让他安心不少,但这还不够,他又憎恨贺兰危,憎恨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被她扇耳光,让她手疼,又忍不住想,她去找那贱人做什么,和那贱人说了什么。
    但怕她感觉奇怪,他不能直接问,只能这样迂回地试探。
    谢延玉却没准备告诉他,只说:“没什么,他纯粹是有病,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她话里的厌烦让沈琅感到愉悦。
    他弯了弯唇,又想继续抹黑贺兰危,再加把火,要谢延玉别去见他了,
    最好这矛盾闹久一些,两人之间划一道深深的口子,永远也不要弥合:“他经常对小姐这样吗?属下也是才知道他情绪这样不稳定,很危险,所以小姐以后……”以后能不能不要去找他了。
    他想说这句话,
    然而话没说完,谢延玉拿了活血化淤的药给他,打断道:“嗯,以后去见他的时候,我不带人了。”
    这话一落,
    沈琅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了下去——
    以后还要去见他?
    这个贱夫!
    到底做了什么,已经这样发疯了,却还能勾得她念念不忘,以后还要见?
    *
    谢延玉没和沈琅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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