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思苦把拖拉机停下了。
    这人是疯了一样跑过来的, 他喘得厉害,硬是跑到了拖拉机的车头前面,“同志, ……”他一边喘一边说,“后面有个食品厂家属要去医院, 麻烦您帮忙捎一程行吗?”
    杜思苦往后看,只见四五个人, 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一个, 正往这边跑来呢。
    还有段距离。
    去医院。
    若是往常就算了,可是这会车斗后面全是供销科买的东西, 堆了很多。这病人也躺不下来啊,再说了,这万一捎了人, 供销科的东西缺了数,算谁的?
    杜思苦在考虑。
    “同志, 这边人快不行了, 您就帮帮忙吧。”这人的气终于喘匀了,“这家才办了喜事, 这年还没过完呢,总不好死在正月里, 您说是不是?”
    杜思苦直接说道:“我倒是想帮,可车后面坐不下人, 里头全是我们厂买的东西。你们这么些人,也捎不了。”
    拖拉机的车头除去司机,最多坐两人, 现在禇老就在车头, 也就是说, 只能坐一个人。
    后面那群人终于追上来了。
    食品厂大门口有路灯,杜思苦瞧见了那背上的病人是完全绑在那个背他的年轻人身上的,用旧床单绑着托着,还要年轻人用手托住,不然病人会往下掉。
    杜思苦下了拖拉机。
    “后面东西放满了,坐不了人。”杜思苦道,“如果要坐,只能挤到车头那边。”
    那群人道:“把东西搬下来就行了,就搁我们厂放着,等会你再来取。”
    杜思苦:“后面是我们厂里买的东西,不便宜。是供销科买的,我可赔不起,走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值两千块钱,你们要是能用东西抵押,那我就把这东西先搁在你们这边。”
    钱的问题可不是小问题,她才不赌人性。
    出了错是要她赔的。
    这些人就出一张嘴,真出了事,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都不露面了。
    两千块钱。
    听着就吓人,那群人有嘴硬的:“这东西放到食品厂里头,让人看着,丢不了。”
    “那行,你们写字据,一个个字,要是丢了东西,你们一起赔。”杜思苦,“我这有清单,你们看看。”
    清单是供销科的留下的,等会回机修厂,方便东西入库。
    字据,谁敢答应?
    那群人不吭声了。
    背着病人的年轻人眼眶都红了,“同志,您行行好,我爸咳血了,您就帮帮忙吧……”他扭头看背后,这会他爸出气都少了。
    杜思苦道:“那这样吧,后面那群人就不要上来了,你带你爸在车头挤一挤,挨着坐,不要乱动,我尽快送你们去医院。”
    又说,“我这边还要赶回厂里送货呢。”
    “谢谢,谢谢。”年轻人眼眶都红了。
    杜思苦提醒:“你钱带了吗,我们把你们送到就走了。”可不会再帮别的忙。
    年轻人赶紧转头看那群人,红着眼过去借钱。
    “我们出来得急,也没带啊。”
    “是啊,过年这花销大,也没剩多少了。”
    还有人说,“你只管去医院,医院总不会见死不救的。”这群人帮人倒是热心,可说到借钱,一个个都拿不出来。
    杜思苦喊了一声年轻人,往保卫科指了指,“跟厂里借吧,打个借据。”
    年轻人这才恍然,赶紧去了。他从保卫科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提花着两张大团结。
    这会,有几个人走到车斗边,想扒开塑料布瞧里面的东西,杜思苦走过来,站到车斗边上,把扎得特别结实的塑料布又往里推了推。
    她就站在旁边。
    “人出来了,你们回去吧。”杜思苦道。
    “我们送送。”
    杜思苦道:“你们不回厂里,我这拖拉机可开不了,到时候病人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关我的事。”
    这群人手脚干不干净她少有关系,但是,她不想自己前脚刚上拖拉机,这群人就在后面扒东西。
    年轻人背着父亲过来了。
    这群人没走,杜思苦也不动。
    年轻人:“同志,咱们不走吗。”
    杜思苦:“你让他们回厂里,不然我这没法去开车。”
    年轻人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更过去那与人商量了,杜思苦听到诸如‘好心没好报’‘那丫头片子倒是想得多’‘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的话。
    “大叔大哥们,那位师傅答应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已经好心了,你们这次帮帮忙,听她一回。”年轻人说。
    那群人道:“我们倒不是不想回去,可是那人,”往拖拉机那边看了一眼,“瞧着我们像贼,我们可不想受这气。
    就不走。
    年轻人一咬牙:“要是我爸倒在这边,回头我就把人送到各位家里去。”时间不等人啊!
    这话一出,那群人散了。
    这年轻人的父亲本来就是个瘫子,都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才帮忙的,这倒要是人死了送到他们家,那太晦气了。
    那群人走后,杜思苦让年劝人带着父亲挤在了拖拉机车头左侧的位置,禇老在右边
    杜思苦瘦,年轻人努力的往后面缩着,他父亲已经从背上放下来了,这会正坐在他旁边,挤得很。
    没办法。
    杜思苦说:“车斗特别颠,坐这边会好一点。”
    拖拉机出发了。
    杜思苦直接开到了市区的的人民医院,拖拉机有车灯,这一路还算顺利。
    到了。
    “同志,谢谢你。”
    年轻人跟杜思苦道了谢后赶紧抱着父亲往医院跑,“医生,医生,我父亲不行了,你们快救救他……”
    杜思苦取出备用油,加到油箱里,这才出发。
    禇老瞧了瞧杜思苦:“你是不是认得刚才那个小伙子?”
    杜思苦点点头,“像是见过,以前在保卫科晃过一眼。”姓马,正是之前来女工宿舍翻墙眼庞月虹约会的小马。
    今天到食品厂碰到,也是巧了。
    一开始杜思苦也没瞧出来是他,但是听那群人说这年轻人父亲瘫了,可怜什么的,倒是联想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杜思苦跟禇老都没说话。
    帮不帮忙都没错。
    杜思苦还是帮了,她怕日后良心这关过不去。
    回到机修厂,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仓库,这会仓库这边只有保卫科值班的的,仓库的工作人员已经睡了。
    保卫科的人把人叫醒,点了拖拉机后面的货,跟清单上完全对上,这事才算完。
    禇老一直在,等货点完了,才走。
    他怕车斗上的货有误差,留杜思苦一个人说不清。
    “小杜,明天上午你就休息休息,下午再来车间。”禇老说。
    这会都快半夜了。
    “师傅,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补补觉。”杜思苦打着哈欠说,“您上车,我送您到家属区那边。”
    送完人再把车开到维修部,那边场地大,拖拉机一直放那边的。
    杜家。
    半夜,杜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天白跑了一趟拖拉机厂,还受了气,她决定明天去街道,把介绍信开了,再去一趟!
    她倒要瞧瞧,手续齐全,拖拉机厂那群拿鸡毛当令箭的保卫科还怎么拦她!
    女工宿舍。
    杜思苦喊了一会,张阿姨才来开门。
    “怎么半夜才回?”
    “食品厂那边忙完了,又送了个病人去市区医院,就回迟了。”杜思苦进了宿舍。
    张阿姨道:“饿了吧,我这边还有点米泡,你吃点?”过年这些天,宿舍的四个姑娘(包括杜思苦)跟张阿姨一起吃,这吃喝在一起,处久了,感情就更深了。
    杜思苦道:“不用,我吃得晚,现在不饿。”
    宿舍楼道她都走熟了,不用灯都会走。
    到了二楼,她进了宿舍,轻手轻脚的把蜡烛点燃,这烛火亮了,杜思苦才看到宿舍里原属于余凤敏的床铺空了。
    余凤敏今天搬走了,现在宿舍只剩她跟袁秀红了。
    袁秀红一直没睡着。
    烛光亮的时候,她坐了起来,“还好你回了,晚上就我一个人。我瞧着凤敏的空床铺,心里空落落的。”
    这三人一块住着都习惯了,这猛不丁的搬走了一个,她怪不适应的。
    杜思苦:“是有些空。”
    她也不习惯。
    以前她回来,要是余凤敏醒着,就坐从床那头钻到这边来,与她说些机修厂的八卦。
    两人都叹了气。
    袁秀红忽然道:“中午余凤敏跟他爸一起,跟厂里的领导吃了饭。”她声音小了些,“凤敏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丁总工从家里搬出来了。”
    杜思苦想起来了,丁总工前一阵跟他媳妇闹离婚。
    “这是真要离?”她问。
    袁秀红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杜思苦就去洗漱了,回来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袁秀红听着那边床铺的呼吸声,心里也踏实了。
    她也睡着了。
    次日。
    袁秀红起来,洗完脸,看到杜思苦也起来了,很惊讶:“你上午不是有半天假吗?”昨天晚上杜思苦跟她说的。
    杜思苦道:“有点事。”
    答应给余凤敏的乔迁礼物还没准备好呢,弹簧准备好了,今天把布拿到车间试试,要是不够,还得去趟纺织厂。
    对了,不知道海绵这东西好不好买。
    两人一块去了食堂,事要做,饭还是要吃的。
    到了食堂。
    杜思苦打了一碗肉丝包,又打了两个甜馒头,等会要出门,得多吃点。袁秀红吃的还是小粥配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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