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话音刚落,接收到陈平眼神示意的周勃,便紧隨其后起了身。
    “兄嫂直言便是。”
    “是要给樊噲尊个王號,还是去劝侯夫人顾全大局,別再来闹了?”
    “只要兄嫂开了口,旁的,便都交给我周勃!”
    周勃当仁不让的拍了胸脯,更一口一个『兄嫂』,自引得吕太后一阵轻笑摇头不止。
    只不过,当吕太后含笑调转目光,看向首席的安国侯王陵时,却见王陵本还平和的面容,竟已是如临大敌般的凝重。
    见王陵如此作態,吕太后自是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怕是已经被王陵,以及配合自己唱双簧的陈平给看透了。
    思虑片刻,吕太后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接过陈平、周勃二人的话头,继续往下说道:“樊噲,终归已是盖棺定论,再怎么著,也於事无补了。”
    “朕是想著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该当如何。”
    …
    “高皇帝从丰沛带出来的老兄弟,已然不剩几人了~”
    “樊噲的结局,怕已是让功臣们寒了心。”
    “朕有心,於功侯多加恩赏,但碍於高皇帝的两位兄长,而进退两难……”
    吕太后话音落下,都不等周勃把话听全,便见次席的陈平缓缓点下头。
    又悠然一声哀嘆,才在王陵、周勃二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悠悠开口道:“太后所言甚是。”
    “太上皇的长子、高皇帝的长兄:刘伯,早在高皇帝微末之时,便因病辞世。”
    “汉五年,高皇帝即立在即,追尊长兄刘伯,曰:武哀侯。”
    “只是武哀侯虽得追尊,然其子,却並未获准袭爵。”
    “直到汉七年,高皇帝拗不过太上皇再三哀求,才另封武哀侯独子刘信,曰:羹頡侯……”
    当『羹頡侯』三个字从陈平口中道出,殿內,再度响起君臣三人的轻笑声。
    御榻上,吕太后摇头苦笑不止;
    陈平脸上,也掛著尷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末席,周勃更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吭哧吭哧笑个不停。
    唯独王陵,仍神情严峻的绷著脸,目光不时扫向御榻上的吕太后。
    被王陵那满含戒备的目光不断扫视,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吕太后也难免一阵坐立难安。
    便借著『羹頡侯』这一笑谈,顺势接过了话头。
    “说是早些年,朕,还未嫁与高皇帝为妇时,高皇帝每每带著卢綰、樊噲等,到长兄:武哀侯家吃饭。”
    “后来,长兄病故,高皇帝仍不收敛、仍日日带人去亡兄家討食。”
    “时日一久,兄嫂许是烦了,便在高皇帝带人来吃饭时,非常用力的刮锅底。”
    “听到刮锅底的頡、頡声,高皇帝的宾客们羞愧难当,当即告辞离去。”
    “高皇帝自觉丟了脸面,便去东厨掀开锅盖,却发现锅中,还有满满的羹汤。”
    …
    “就此,高皇帝便记恨上了兄嫂。”
    “开国后,高皇帝遍封诸刘宗亲,唯独不封武哀侯独子:刘信。”
    “后来拗不过太上皇哭求,高皇帝也仍旧无法释怀,不情不愿下,给封了个羹頡侯……”
    如是一番追忆,吕太后才总算是稳住了心神。
    却也不忘再自顾自嘀咕一句:“高皇帝,並非是个气量狭小的人啊~”
    “能让高皇帝记恨这么久,想来这『羹頡』二字,也曾让高皇帝,引以为毕生之耻。”
    闻言,陈平、周勃二人又是符合著点点头。
    便见次席,陈平再度接过话题道:“刘信得封仓頡侯,其父则追尊武哀侯。”
    “如此,高皇帝的长兄一脉,便只有一个侯爵传延。”
    …
    “而高皇帝的次兄:刘喜,最初虽得封代王,却也因罪被废为合阳侯。”
    “当今二年,合阳侯薨,諡顷侯。”
    “顷侯长子刘濞,本得封沛侯,后因追隨高皇帝,平定英布之乱有功,而得封吴王。”
    “顷侯次子刘广,则封:得侯。”
    “如此一来,高皇帝的次兄这一脉,虽是一王、一侯,但终归始祖顷侯,並非王爵。”
    陈平话音落下,御榻上的吕太后,以及首席的王陵二人,竟是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连身姿都各自坐正了些。
    便见陈平再次同周勃眼神示意一番,而后道:“如此说来,太后有意加恩於功侯,还真是一件值得困惑的事。”
    “——高皇帝的两位兄长,尚且是以『侯』的身份离世。”
    “太后就算想要加恩於功侯,又怎么能让功侯,得到比高皇帝的两位兄长,都还要更加丰厚的恩赏呢?”
    话音刚落,不等王陵——甚至都不等吕太后做出反应,便见周勃又赶忙起身,拱手瓮声瓮气道:“兄嫂下决断吧!”
    “实在不行,就把武哀侯、合阳顷侯,都给追尊为王!”
    “如此,高皇帝的两位兄长就都做了王,兄嫂再想恩封咱们这些个侯爵,便也不必瞻前顾后了。”
    言罢,周勃便大咧咧坐回末席,却仍没忘向身旁的陈平,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陈平则不著痕跡的低下头,坐回座位之上,静静等候起吕太后的宣判。
    首席,安国侯王陵鼻息粗重,神情冷峻!
    而御榻之上,吕太后深邃而又锐利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落座首席的王陵身上。
    “安国侯以为如何?”
    “尊武哀侯,为武哀王;尊合阳顷侯,为代顷王。”
    “可否?”
    言罢,吕太后仍目不转睛的盯著王陵,就连手中的茶碗,都被吕太后用大拇指下意识扣紧。
    长信殿內,原本还算轻快的氛围,也隨著吕太后这一问,而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陵才终於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意识探出右手;
    待陈平伸手去扶,反应过来的王陵却陡然一甩手,旋即强自站起了身。
    吭哧吭哧喘著粗气,却是连衣冠都顾不上整理,只面色涨红的昂起头,大义凛然的拱起手。
    “老臣以为,不妥。”
    “极其不妥!”
    …
    “——武哀侯伯,生前不过一乡野村夫,纵然身死,又安能南面而称王?”
    “更其家眷,早於高皇帝不恭,使高皇帝以『羹頡』之爵號相辱!”
    “连一个正常的彻侯爵號,高皇帝都不愿恩赏与彼,太后又怎能违背高皇帝心愿,敕以王爵?”
    …
    “及那合阳顷侯喜?”
    “哼!”
    “——得封代王,为国戍边不足岁,便在北蛮入侵之时,弃国而逃!”
    “匈奴人的兵马才刚抵达边关,此僚的王驾,竟是已从代地逃到了洛阳!”
    “此无胆鼠辈、宵小国贼,焉能称王!”
    “仅废其为合阳侯,而非治其死罪,难道不已是高皇帝网开三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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