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重新回到殿內客席的刘恭,便吃上了一块外焦里嫩的烤牛排。
    该说不说——这还真是刘恭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最有滋味的一餐。
    毕竟这个时代不比后世,既没有类目繁杂的调味料,也没有五八门的烹飪方式。
    即便贵为皇长子,刘恭平日里能在椒房殿吃到的餐食,也不外乎粟粥、煮菜,以及蒸肉羹、醃肉酱等。
    粟粥寡淡,却也是这个时代仅有的主食。
    水煮菜蔬,吃过的人都懂,刘恭每每都要另加些盐,才能勉强咽下肚。
    肉羹、肉酱,也都是差不多的糟糕口感,唯一可取之处,是二者皆以肉为原材料,勉强能吃出些油脂香。
    就连炙肉,也就是烤肉,刘恭都极少能吃到。
    色香味俱全的炒菜,更是想都別想。
    见刘恭吃的香,刘长自是一脸喜色,明显是为自己能招待好侄儿刘恭,而感到由衷自豪。
    巴掌大小的牛排下了肚,刘恭也是满足的摸著肚子,就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而在上首主位,刘长更是早就结束进食,就等刘恭吃完,好拉著刘恭聊聊天了。
    刘恭自是早有预料,趁著吃饭的功夫,也略微做了一些准备。
    却不料刘长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让刘恭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悲哀,以及对王叔刘长的由衷同情。
    “太子…”
    “嗨,总是太子太子的叫,寡人都糊涂了。”
    “——每每听到这二字,便总觉得是旁人在叫皇兄。”
    “都是自家人,寡人便直接唤阿恭吧。”
    “寡人幼时,诸位王兄也都叫寡人阿长的。”
    …
    “誒,阿恭。”
    “长乐宫外,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宫墙外,当真別有一番天地吗?”
    刘长兴致盎然的说著,目光更满是期待的看向刘恭,显然是对宫外的世界无比好奇。
    而在刘长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刘恭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王叔,居然还真没见过宫外的世界。
    ——六年多前,太祖高皇帝驾崩时,淮南王刘长才刚两岁多。
    而吕太后,则早在太祖皇帝末年,就搬到长乐宫主持朝政了。
    被吕太后养在膝下的刘长,自也是在那两岁左右的年纪,被吕太后带来了长乐宫。
    然后和刘恭一样,一直在长信殿趴窝到六岁,才总算度过了『新手保护期』,解除了封印。
    只是刘长,终归不是太子刘恭。
    即便解除了封印,刘长也只是得以离开长信殿,被吕太后安置到这栋『演武殿』居住。
    刘恭很確定这栋殿室,原本並不叫演武殿——这个殿名,实在太过於『刘长』了。
    便这么一直到现在,刘长都快九岁了,封王更是已有七年之久,却非但没去过自己的封国,甚至都没能踏出长乐宫半步。
    一时间,刘恭都有些同情起这位苦命的王叔了。
    於是,便在刘长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终是將长乐宫外的一切,向刘长娓娓道来。
    “说是长安城,被坊间百姓私下称为『斗字城』。”
    “南北向的章台街,和东西向的蒿街,则將这『斗字城』均分成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块。”
    “——西南为未央,东南为长乐。”
    “西北、东北,则都是民居区,有东、西二市,孝里、戚里等。”
    …
    “长安正中心,蒿街、章台街交叉口,靠近未央的一侧是武库。”
    “武库以南数十步,是功侯勛贵居住的尚冠里。”
    “章台街南尽头,是长安南城门:安门。”
    “安门內百步,靠近长乐的一侧,是太祖皇帝的高庙。”
    “自安门出了长安,到了南郊,便能看到……”
    出於对刘长的同情,也为了更快与刘长熟络起来,刘恭將自己对长安一带的所有了解,都一股脑说给了刘长听。
    从长安北侧的渭水、渭桥,到对岸的北营、渭北;
    从长安东侧的灞水、灞桥,到数十里外的新丰、櫟阳宫。
    还有长安西侧,占地方圆数十里的上林苑,以及长安南侧的社稷、南营,乃至更远一些的蓝田县。
    不片刻的功夫,长安方圆数十里范围內的一切,都被刘恭说给了王叔刘长听。
    听著刘恭的描述,刘长本就闪闪发光的双眼,更是出现了阵阵別样的光彩。
    从这双眼眸中,刘恭能看出极致纯粹的渴望,以及嚮往。
    而这抹渴望和相望,却终是逐渐黯淡下来,被一阵莫名的失落所取代。
    “寡人,只怕是还要过许久,才能见到宫外的天地。”
    “母后说,寡人心智单纯,极容易受人矇骗。”
    “至少也得十二、三,母后为寡人指了婚、立了王后,才许寡人离京就藩。”
    “——寡人倒不是不愿留在长安,不愿承欢於母后膝下。”
    “只是这长乐,终归是太闷了些。”
    看著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王叔刘长,终於像一个正常的八九岁少年般,满是落寞的嘟囔著低下头,刘恭莞尔一笑。
    不片刻,便淡然开口道:“王叔到宫外去,可有何不妥?”
    “皇祖母虽忙於朝政,无暇他顾,当也不至于禁王叔的足,不许王叔出长乐?”
    却见刘长闻言,面上鬱闷之色更甚,颇有些烦闷的呼出口粗气。
    “近几年,母后实在太过於忙碌,便是寡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母后几回。”
    “母后上次来这演武殿,都已是前年的事了。”
    “至於寡人去长信——若无正事稟奏,母后都是要责骂的……”
    说到最后,刘长已是半带鬱闷,半带尷尬的低下了头。
    鬱闷自是因为出不了长乐,甚至都不大方便出这演武殿。
    而尷尬,则是因为刘长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却被侄儿刘恭知道了自己还在挨母亲的骂,实在是有些丟脸。
    听闻刘长此言,刘恭心下也大概有了数。
    ——淮南王刘长,並非是被吕太后禁足,不允许其出入长乐。
    而是吕太后,把这个养子给『忙忘』了。
    不是忘了刘长这个人。
    而是忘了刘长,已经到了少年骚动的年纪,已然在这深宫待不住了。
    偏偏刘长也不敢主动去说,又没人提醒吕太后,这才导致刘长记事至今,都没能捞到一次走出长乐宫,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
    心里有了底,刘恭也不含糊,当即便开口:“王叔莫忧。”
    “后日朝议过后,侄儿自会与皇祖母言说,许我叔侄二人同出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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