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援兵
    昨夜从佛进山大营回阵,成都突将赵怀义和任可知并绺而行。
    对任可知这位川西虎将,赵怀义很是恭维,但在其中却补了这样一句话:
    “明日决战,必是老任为首功,毕竟以你和赵大的关系,他肯定不会和你抢的。”
    然后赵怀义就和没事人一样,又说了其他事。
    可任可知却把这话听得真真的,而且听成了心里的一个疙瘩。
    什么时候我任可知要拿首功,还需要别人让了?
    这疙瘩越来越大,直到今晨身后鼓点如雷,他终于释放大吼:
    “随我杀!”
    为夺此战当之无愧之头功,任可知上来就是全力猛攻,连预备队都不留。
    毕竟他都冲在第一线了。
    其身后,包括西山羌军在内的三千兵众,盔羽似海,刀槊如林,追随着任可知狂奔。
    但也有人看见了问题,策马直奔任可知身边,大声劝谏:
    “都将,我军不可前突太快,这样会和后部脱节的。”
    任可知不听,拍马继续驰奔,猛如虎!
    这个时候,又有一队哨骑奔来,见到任可知在第一线,也奔了过来,其人大喊:
    “大兄,你怎么到了前线?”
    没错,带领这队哨骑的正是赵怀安的老朋友,也是任可知的亲弟弟,任从海。
    即便是自己亲弟弟在问,任可知也是照样不理睬,继续带着少量突骑驰奔。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支正要后撤的南诏小队。
    这支小队没想到西川军来的这么快,大惊失色,未等结阵,就被任可知带着羌骑顺进去,然后杀得一干二净。
    这次短暂的冲突更是激得任可知意气酣然,他大吼一声:
    “继续冲!”
    然后就带着羌骑继续挺进敌军阵地,其间又击破了数支南诏小阵,就这样越赢越冲得深。
    而且为了耀武记功,任可知每破一阵,必要遣一羌骑带一面本军大旗奔回杨庆复处报功。
    就这样,任可知突骑队伍人数开始变少,而他们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在后方,一些南诏军开始集结,并阻击正赶来的西川军后队。
    终于,当任可知快要杀到流沙河畔,有羌骑感觉到了不对劲,拉住了上头的任可知。
    经羌骑一指后方,任可知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隔开了,但他丝毫不惧,大吼:
    “来得好,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后路已断,那咱们就继续向前杀,直杀到酋龙身边,斩下他的狗头。”
    于是,任可知竟然真的带着羌骑准备涉渡流沙水。
    可当他们精疲力尽地过河时,一支军队高举无数佛家经幡开了过来,其中一面最高的,正写着一句: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此句正是南诏国主酋龙最爱的一句话,难道那里真是酋龙下来了?
    但不等任可知再多想,一支骑队直接拦了过来,于是他毫不犹豫,率羌骑冲锋。
    只一轮,任可知落马被踩死,余骑大崩。
    ……
    任可知的死直接导致了西川军北面三千军士群龙无首,很快就被围过来的南诏军分开包围。
    可后果却不仅仅是这样,任可知的队伍是最先冲阵的,而且冲得很快。
    原来其他面的西川将正要犹豫,要不要杀掉军中的南诏使者,可形势直接逆转。
    随着西山羌军的崩溃,西川军的北面阵线已经开始不稳了,南诏军的兵力越来越集中到了北面,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中路衙内五都的身后。
    这意味着,本该两翼齐飞的军势,直接在北面塌掉了,反而让南诏军形成了半包围状态。
    但更严重的还在后面,很快,各战线上的西川吏士们就看到南诏军的国主酋龙带着后备力量上来了。
    当那面净土宗大纛高悬于战场,南诏军士气大涨,诸战线上的西川军吏士正犹疑时,忽然发现战场外围的山坡上出来了数不清的南诏军旗帜。
    敌军什么时候占领了他们在山岭上的本阵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士气都跌落到了谷底,一些本还在前进的方阵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
    可只是片刻后,他们就有了答案。
    只见无数喊杀声从两侧山岭爆发,早就于昨夜完成战场迂回的南诏军,在看见自家国主大纛的那一刻,倾巢而出!
    只一个瞬间,数条战线开始崩溃,落在后头的杨庆复,看到这一幕,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这不可能!
    ……
    谷地战场西南,南诏军猛攻保义都大阵。
    此时眉州兵和维州兵紧紧靠在保义都两侧,多达三千多的精锐部队在这里组成了铜墙铁壁。
    在下谷地列阵时,保义都就带着了大量军车,而在中军发战鼓时,保义都也是行至这片稍微高的坡地后,就不再行了,反而开始在这片坡地上挖堑树栅。
    此面的南诏军主将正是“灵活”的剑川节度使杨和丰,以及他麾下的的五千大军。
    本来他是等西川军来主动进攻的,可左右都等不来,直到后方出现国主的旗帜,他这才不情不愿带兵主动靠了过来。
    而一看到保义都不仅人数众多,还环绕坡地挖堑树栅,这位节度使就不准备强攻了。
    可很快,从酋龙那个方向奔来数骑,直接向杨和丰下达出击任务,然后这些人就留在了军中监军。
    杨和丰无奈,只能令前部发起进攻。
    车阵后,保义都、维州、眉州的弓弩手万箭齐发,直杀得南诏人胆寒,还有一些维州羌兵在后头甩石头,直打得南诏兵血肉模糊。
    于是这些南诏的剑川兵只是假模假样了一番,就带着受伤的袍泽们退了下来。
    他们和他们那位节度使一样,很灵活。
    望着敌军狼狈而走,车阵后的三军吏士们振臂高吼,欢呼胜利。
    胜声一直传到中军的帷幕中,里面的王进和赵六却一点没法高兴,只因为他们上首的马扎上,空空如也。
    赵怀安压根不在这里!
    ……
    赵怀安是昨夜就奔往高骈在苍龙岭大营的,他是来求援兵的。
    自击溃了来犯的南诏军后,赵怀安心里很清楚,此时的西川军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为何?
    就因为他这边打完半天了,中军那边竟然一点反应没有,这说明此时的杨庆复基本丧失了获得战争情报的能力。
    各军现在真实是如何,到底什么状态,他一点都不知道。
    如此,赵怀安就明白,明日决战,杨庆复凶多吉少。
    他本来可以按照宋建的建议,就留在垭口坡阵地固守,可他不能这样做。
    赵怀安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不是要苟且偷生,不是要荣华富贵,这些东西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有,却偏偏在这个残唐五代的间隙,他没办法有。
    时代给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不你活着结束这个时代,要不就是为结束这个黑暗时代而死!
    所以,赵怀安要名!要声望!
    这一次他做了壁上观,他的政治生命几乎就结束了,他这样无资背景,一旦在人格上都不能让人尊重,海内豪杰为何要来追从他?
    此时,赵怀安还想救杨庆复,他要报这个恩,他赵怀安的人生信条就是这样,谁对他好,他必要十倍报之!更不用说,杨庆复还是个好人,他更得去帮他!
    可这些都是说给脑子听的,真正心里的想法,赵怀安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就想打赢这一仗。
    他赵怀安要赢!他对胜利的渴望就是这么纯粹。
    可光将队伍下到谷地列阵可打不赢这场仗,不然宋建也不会让他不要下去。
    所以,赵怀安就连夜奔到苍龙岭,向那里的高骈要救兵。
    他来要,还有一丝可能,可要是让部下或者信兵来,怕是高骈的面都见不到。
    赵怀安当然知道这事有多大风险。
    临战前,主将忽然消失了,换成你是当兵的,你慌不慌?
    所以赵怀安先是在大帐内动员完队将们,然后才将兵符、令箭交给了王进和赵六,让他们带着队伍下谷地参战。
    赵怀安给二人就一个目标,就是寻机找善守地形,然后就坚守到他带援兵回来!
    是的,他给王进、赵六的感觉就是,他一定会带着援兵及时赶回的。
    实际上,赵怀安在那个时候,几乎将家底全部交到了王进、赵六二人的手里,他甚至不敢和其他队将们透露自己不在的消息。
    哦,你和大伙说你去叫援兵了?对不起,临阵而逃的,基本都是喊自己去要援兵去了。
    所以,赵怀安就让王进、赵六代替自己调度军队,反正有背嵬在,他们在帐内调度,一时半会不会暴露的。
    然后,赵怀安一路兼程,终于在天亮时奔到了高骈在苍龙岭的大营。
    ……
    当赵怀安带着少量突骑奔来时,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只因此时高骈本阵丝毫没有一丝战争的气息,周围布满了军帐、大旗,显然高骈答应杨庆复的援兵压根就没有发。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队舞姬刚刚从坡上下来,其中几个还好奇地看向了自己。
    这一刻,赵怀安头脑里充满了愤怒,他在心中大骂:
    “高骈到底要干嘛?真的是要卖杨帅吗?”
    “我本以为高骈也是个奉公的豪杰,没想到却也是这种以邻为壑,为了蝇营狗苟的事情就可以出卖军国大事!可耻!”
    想着,赵怀安气冲冲地就奔向山坡的帷幕。
    但站在坡下的落雕都武士们是多么敏感的人?他们察觉到赵怀安的怒火,在他奔马来此的刹那,就暴呵:
    “速速下马!”
    说话的同时,几支长矛就已经怼在了战马的脖子和马腹,不是赵怀安拉得及时,自己胯下骏马怕就要死在这里。
    愤怒彻底冲昏了赵怀安,只见他直接抽出鞭子,对着下面的吐蕃、回鹘、党项武士就劈头盖脸地抽。
    眼见着冲突爆发了,后面的保义都突骑,尤其是刘知俊、刘信二人连忙护了过来。
    这下子,附近执戟的落雕都也恼怒地聚集过来,直接将赵怀安等人围住了。
    眼见着冲突就要变成血斗,坡上传来一声怒斥:
    “使相允许见你了,还不上来?”
    赵怀安抬头去望,正是那位幕府掌书记裴铏,于是他毫不犹豫,将手里的横刀交给眼前的落雕都武士,然后推开此人,踏步上去。
    其他落雕都武士不敢拦,只死死盯着圈内的刘知俊等人。
    眼神越发危险!
    ……
    一上来,赵怀安见高骈还在悠闲地吃着槟榔,大声问道:
    “使相为何不出兵?”
    高骈倒是懵了一下,自他为上以来,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指着自己鼻子问。
    然后不等他做反应,赵怀安却又说了第二句:
    “使相,我军已拿下汉源城,只要使相麾下的三万大军能抵达战场,我军必胜啊!”
    高骈此时脸色古怪,他将嘴里的槟榔吐进痰盂后,淡淡回了句:
    “实际上,我已发兵了。”
    赵怀安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了一下,回道:
    “使相是让诸藩兵迂回到汉源谷地了?”
    高骈赞许地点头,这个赵大也不是个单纯的武夫嘛,有那么点意思了。
    于是,他也不怪罪赵怀安的无礼,一边让人给他搬马扎,一边说:
    “不错,实际上我昨夜就令诸藩兵从两侧山岭谷地迂回到汉源东西两侧,至于现在到了哪里,我也是不清楚的。”
    见赵怀安沉默,高骈轻叹了句:
    “倒不是本相要拿西川军做诱饵,而是这是他们自找的,这些年对南诏战,为何总是失败?不还是这些硕鼠作祟?不将这些人都扫掉,今日赢了,那以后还是要输的!”
    此刻赵怀安无言以对,因为高骈说的都是对的,可杨帅是好人啊!
    高骈像是猜出赵怀安心思一样,摇头:
    “这实际上也是你们那位杨帅默认的,我看你们这位杨帅对扫除军中颟顸很是有决心嘛!”
    此刻,赵怀安毫不犹豫站起来,对高骈抱拳:
    “使相,等外藩诸军迂回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想请使相发援兵,不然我数万西川儿郎都要死在汉源啊!至于那些颟顸者,又与寻常吏士何干呢?他们为何要陪葬?”
    高骈对赵怀安的幼稚不屑一顾,只是冷冷道:
    “赵大,你是个寿州人!别真当自己是西川的了!这里,不适合你!“
    赵怀安噎住了。
    高骈见此,语气也松了下:
    “你要记得一点,慈不掌兵!做人要狠!做事更要狠!你不明白这一点,你就永远是别人的棋子,即便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也是一样的。当然,你要是不狠,也别想能做到我这个位置了。”
    “行了,下去吧,一会就留在中帐,这场仗很快就结束了!”
    一句话说的赵怀安脑子嗡嗡的,一万多将士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抛弃了?
    此时赵怀安想到了很多,有杨庆复、有赵六、有战死在台地的黎州袍泽,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等着他带援兵回去!
    于是,这一此,赵怀安再一次上前抱拳,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手死死抠进肉里:
    “使相,再给西川一个机会,我们能用南诏人的血,证明自己!”
    高骈眼神已经很危险了,他几次给这个赵大机会,可此人非要找死,那他就成全了他!
    “你不是要援兵嘛?兵我是没有的,不过你家杨帅不是放了千人突将在我这嘛,你一会带回去吧!”
    赵怀安没有抬头,大声喊了句:
    “使相,给我一百落雕骑,我为使相拿下酋龙的首级献给使相!”
    高骈哈哈大笑,然后将嘴里的槟榔又吐掉了个,这一次他没吐在痰盂里,而是吐在了赵怀安的前面,他轻蔑地问了句: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酋龙身边有多少兵,就凭百人落雕都,你就想杀酋龙?本相都不敢做这个梦,你倒是先做了。你想死,我还舍不得落雕都呢!”
    可赵怀安下一句话就把他给噎住了,只因为眼前的赵大说了句:
    “使相,你不是说做人要狠,做事更要狠吗?今日使相最多折了百人,可一旦我真的做到,使相还担心自己不画图凌烟吗?”
    就是这一句话,高骈沉默了,片刻后,他对外头喊了句:
    “折宗本,你随赵怀安驰奔汉源,听他调令!”
    帐外铁甲武士折宗本大声唱喏!
    说完,高骈看向赵怀安,意味深长道:
    “年轻的时候要拼,不拼,你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拿不拿下酋龙的首级,对我并不重要,但却对你很重要,所以这一次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要拼!”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结束的,但今天搬家到下午,一直写到了三点,只能写到这里了,明日调整一下状态,一口气写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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