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以后,嘉庆又来了一段標准的经筵,也算是两个翰林的日常任务,出这个任务的翰林级別和水平也是可高可低。
    当然,他们此时应该也没有意识到以后一些玩意儿都有什么危害,只是林则徐此时提到了他在厦门同知幕中发生的打击走私和贩卖鸦片的往事。
    隨后,嘉庆还是在提枪械,又提到了一件事情。
    对於许乃济和林则徐来说,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许乃济还在家乡读书,而林则徐还是孩童。
    嘉庆提到的,就是乾隆五十八年,马戛尔尼使团来华的往事。
    而且今天的嘉庆,显然有些超纲,他看起来还要进一步考校两人的学识和应变能力。
    虽然他自己是个墨守成规的,办事比较僵硬,但是也不妨碍在这个时候,给年轻人出题。
    “皇考高宗纯皇帝乾隆五十八年,英吉利国王遣马戛尔尼入贡,態度並不恭顺,逢君不拜,反欲言通商之事,行章程六条。朕彼时隨侍皇考,亦观英夷有不恭之举.”
    当然了,嘉庆就没提到,和大人和英夷扯皮的部份,以及中间其余大臣和英国人就礼仪问题还充分交换了意见。
    但这几条看到了以后,哪怕是许乃济这样以后比较鬆弛的清朝官员,看到了以后都面生愤恨之色。
    “英夷居然有如此狂妄逾矩之举!”
    更別说林则徐家附近,还埋著宋朝抗金名臣李纲,他自己又很推崇明朝抗击瓦剌的名臣于谦。
    但是他总是能够保持克制,毕竟对於潜在敌人的警惕,不是通过面部表情管理当中,出现愤怒的情绪,就能够表现出来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了,这道题对他来说,可能还算是个送分题。
    隨后,嘉庆又提到了他在位以后,罗剎国使团来访的经过。
    虽然到了库伦就回去了,而且还有船队来到广州,最后也是被礼送出境。
    很显然,嘉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血来潮的给二位年轻的翰林挖了个坑,要他们根据一系列问题作答。
    说起来这会儿,就能够体现出来语言方面优势了。
    虽然林则徐来的晚,但是他学习满文的进度还是很快的。
    而且翰林院这边,多少也要汉官都熟悉满文,也是因为將来要任官的方向,还有考校《大清一统志》,以及编撰国史,能用到的地方还是很多,甚至將来从满文老档里面谁知道能翻出来些什么呢?
    许乃济来的早些,但是看起来,语言天赋这块,两个人还是差了一些段位的,而且对于洋人的態度,也是如此。
    至於他们的应对,確实也能够看出来差距。
    相对於一大堆“安抚”、“宣蔚”的场面话,嘉庆更想听的是林则徐之后的回答。
    甚至他都有了点错觉,贵庆的脾气不好,林则徐的座师曹振鏞呢老磕头机了。
    这两个人的门生,却完全反过来。
    不过曹振鏞这人,现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他对於脾气不好的后辈,还是很会提携的,老师是个和稀泥的,不代表学生也是。
    至於贵庆的门生许乃济,他大概是自来就这样的。
    虽然嘉庆道光两个皇帝平日里都不喜欢闹出来什么事情,但要是有好用的大臣给他们当救火队长,大概他们也会用的。
    现在也就是没钱,要是有人敢在带清有钱,还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来找麻烦,大概也会被送一通老拳,脑袋上再插一根建州特產的巨箭。
    不过林则徐奏对的应对之法,確实一看就是干过海防的。
    “若卿之言,我大清似无忧矣。”
    毕竟这套部署,虽然可以確定,林则徐来翰林院正式任职的时间不长,但是从他在福建巡抚幕中,参与剿灭海盗林牵的谋划来看,现在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水平已经足够了。
    “陛下,然泰西之国,屏藩之邦,不下数十。自广州一埠,诸夷官商来者,外藩诸国,遣使贺贡者,又岂止英夷一家?英夷似有不臣之心,需小心防备,然期年之后又当何如?十年之后,若英夷再来,又当如何应对?”
    其实潜台词就是,要给他们立个规矩。
    嘉庆这会儿把“宝枪”放炕头上,他確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以他的政治智慧,跟乾隆比起来差了很远。
    林则徐现在是刚刚踏足官场,完全就是靠著能力往上去,加上在京城的座师从背后提携,皇帝也知道他有本事,因此他的仕途还是很顺利的。
    现在他就已经实现了一次弯道超车,把在自己之前中进士的许乃济给比了下去,等到禁菸之论的时候,还得用上疏给他来个大比兜。
    不过,这里面有时候就会得罪一些人,等到嘉庆二十五年,他在河南作为巡查御史的时候,会把琦善在河南巡抚任上治河不利的原因分析的一清二楚,可不光是满汉官员之爭。
    但现在他这个反问,倒是让嘉庆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解答。
    毕竟之前和罗剎国,对方自称俄罗斯国的使团交涉时,最后就出了问题。
    虽然嘉庆不是那种靠谱的明君,但也算不上昏庸之辈,甚至还很勤奋。
    可这个办事啊,確实差了很远。
    他也看过了当时乌里雅苏台將军的奏报,並且还批示应对得当。
    不过今天再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两位年轻翰林却毫不含糊。
    许乃济虽然能力差了一些,不过他看起来像是个人形档案库,提到了理藩院康熙年间同样是接待罗剎国贡使的时候,似乎接待的人还更多一些。
    他没用確证的说法,也是比较小心的方式来提醒皇上。
    不过考虑到以后他到山东当巡查御史,貌似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內部对帐出来了,乌里雅苏台將军这个表现,嘉庆倒是一声不吭。
    他作为个清朝皇帝,还是太过宽厚了。
    当然了,跟明朝那种动不动拿大臣当耗材的皇帝比起来,可能都算个圣人。
    甚至他都不打算处置当事人,毕竟这个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而且罗剎国虽然是“大国”,但也向来恭顺,甚至之后还派入京商团上表解释,並且在北京有所逗留。在广州的船只也是服从了广东巡抚衙门的安排,装满补给品以后就离开了广州。
    这事儿吧,翻篇就过去了。
    但是这会儿皇帝身旁,还真的放了个地球仪,要比较起来,带英当年送的那个,都比不上宫里製作的。
    只不过道光那会儿,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按理来说,道光小时候见过乾隆,而且去木兰围场的时候,自从他能够骑马开弓射箭以后,就没耽误过,然而这个情报系统的更新,多少也差了一些。
    嘉庆此时还是印象深刻的,至少他看到这么老大一个罗剎国在那里,传教士还把该国的城市標记的都很远,表示西伯利亚(鲜卑利亚)就是严寒之地,向北可以到日不落之山。
    多看几眼元史,大概也就知道了。
    这么一个国家,为什么对荒地这么感兴趣呢?
    他现在还不知道,將来又会有英国使团到来。
    但是让两个翰林在这里讲经,最后变成了奏对,至於搬了个地球仪过来,也总是会让人开了眼界的。
    嘉庆虽然规矩多,但是不是乾隆那样小心眼,英国人前脚刚走就开始防备了,甚至沿海要地都要警戒。
    当时乾隆可不知道,廓尔喀被福康安翻过青藏高原速通以后,把带英都嚇了一跳。
    先不管战斗力多少,这清军居然一路翻过这么多高山,这个行动力英军就没有。
    君不见苏格兰的詹姆斯党,在英格兰地面上,几乎通过行军机动,把带英的龙虾兵都给跑死了,最后是实力问题和战略选择,功亏一簣。
    英军不在几个特定人物的指挥下,那个速度慢的离谱。
    当然了,这事儿带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比较担心的,还是英国佬从海上来,他们要怎么行动,大概来多少人.
    其实清朝政府也没那么无能,他们能够判断出来英国人大概的军力规模,而且其行动目的,通过幕僚们收集的情报,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然而就是纯菜,打不过。
    现在两个翰林给他一对帐,嘉庆心里面也不好受,不过也各自有所赏赐。
    给许乃济的赏赐是个鼻烟壶,这玩意儿赏赐给亲近大臣也不新鲜。
    他虽然只是表现及格偏上,但也总是让皇帝对他熟悉档案表示满意的。
    但是给林则徐的赏物,就比较特殊了。
    甚至嘉庆称呼他的时候,连称呼都变了。
    “少穆,这是罗剎国进贡的怀表,朕爱其精巧华美,时常带在身边。”皇帝称呼林则徐的字,对於一个未及而立之年的翰林来说,也是天大的殊荣了。
    俄罗斯出品的,那可不是一般的精巧,跟带清的造办处,大的可能比不了,在小物件上还是可以比个高低的。
    这算是“贡物”,表面是珐瑯质的,还镶嵌著水晶、小块的祖母绿和一块红宝石。
    这个贡品,要是给估计个价格,当时也是值银子的。
    “陛下,臣等不过应对而已,非为朝廷建立功勋,岂敢无功受禄?”
    这二位跪下来以后,话说的简直是复製粘贴,除了两个人口音有些区別,几乎做到了同步。
    嘉庆看到了以后,也知道这赏赐太重,不过他是皇帝,天子说过的话,也没见过有收回的。
    “你二人应对也是有功,而且方才所言之事,也令朕茅塞顿开,又怎么说是无功受禄呢?”
    话都到这里了,许乃济和林则徐才各自收下赏物,而且態度异常恭敬。
    以他们两个翰林院后进的身份,这种恩宠自然也不能拿出来炫耀。
    也好在鼻烟壶和怀表都是放在怀里的,平时也不会拿出来看。
    但二人以后仕途的走向,那是大不相同的。
    许乃济以后在山东任御史以外,又转任多地道台,后任光禄寺少卿,最后在太常寺少卿任上,因为驰烟之论,被道光贬官休致,以六品官的身份被强制退休,以示惩戒。
    而林则徐,在歷史上的事情,也就不用赘述。
    但此时距离他写出那首经常被拿出来吟的诗,还有三十年的时间。
    在嘉庆年间当了几年穷翰林以后,他还会有很大前途的。
    现在他接受了赏赐以后,先將怀表先供在自家堂上,隨后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对於皇帝,总也是要保持恭敬的。
    其实嘉庆在召他们进宫的时候,还问到了家乡人物。
    清朝的皇帝也確实有意思,颇有点说岳全传里金兀朮的那种態度,对於南宋的抗金名臣,哪怕林则徐当时都提到了李纲,嘉庆也没什么反应。
    就是你把比较小心眼的那几位叫来,大概也没什么问题,甚至他们还希望汉臣和天下的士子,都对“我大清”忠心不二,就像是歷朝名臣对自家朝廷的忠诚一样。
    至於在天理教攻入紫禁城的事情,最后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多米诺骨牌之下,也总是出现了蝴蝶效应。
    接下来几年时间里,也会有几个欧洲国家的使团来访的。
    英国人肯定会来,而且在欧洲的战爭结束以后,他总是要考虑亚洲的问题,尤其是在中国的通商。
    然而到时候也会因为英国使臣的傲慢,不听副使小斯当东的劝阻,也违背了內阁的指示,最后不仅一无所获,而且还恶化了带清和带英的关係。
    至於另外一个准备要出使的人,此时正在率领著他那个小军团,向著预定决战的主战场快速开进。
    一场决定三十年之中欧洲命运的大会战,也即將要在萨克森境內的莱比锡拉开帷幕。
    在莱比锡,要决定的是欧洲各民族的命运,法国的命运,俄国的命运,参与这场战爭首脑和他们麾下將士的命运。
    甚至三十年后的格局,以及近代世界一个早期稳定的外交体系,都要和这个战场,以及隨后的战役密切相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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