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尘身后有一位灰衣侍卫,眼神冷漠而犀利,缓缓地推着轮椅前进。

    “月尘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薄唇轻启,犹如水击玉石般,却又带着几分清寒,透入心骨,煞是好听。

    子桑傲自影月尘出现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激动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好!好!好!果然长大了!回来就好!”目光落在影月尘的腿上,沉重的眼中划过一缕沧桑,语重心长地说:“能活下来就好!”

    一时间,宴会有些沉闷,都保持着沉默,或同情,或悲悯的目光交织在影月尘的身上。谁都不曾想过曾经那般惊艳绝伦的小少年再次出现时,居然会坐在轮椅上。

    影月尘淡淡地勾了勾唇,清冷的目光有几分悠远,“确实,苍天怜我!”温润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疏离,犹如化不开的冰雪。

    未夕浅笑着挑眉,她却分明看到了那清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极快的神秘莫测,继而又恢复了清冷。看来这个影月尘也不简单。

    千子兮,影月尘,果然都不是简单的人啊!

    子桑傲更加疼惜地看了一眼影月尘,感慨万千,怀念道:“时间过的真快,转瞬十年就过去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们小时候,朕还抱过你们呢!”话语刚落,突然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梅树怒喊:“躲着的小子快给我滚出来!”声音中气十足,几欲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下面的群臣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然后就是狂抹汗。心中不停地腹议:陛下,好歹您是一国之主,万人之上的帝王,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还有子兮世子,你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出现?躲在树上是要闹那样?冷枭谁不知道能让陛下这样……不顾形象的就只有你千子兮了!

    妖红的梅树不停地颤动,瞬间便于一树繁盛的枝干中跃出一抹绝红的残影,落在了影月尘的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浅浅地勾唇,眼中皆闪过高深莫测。

    “皇舅舅,好久不见咯!”千子兮对着子桑傲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子兮世子也太无礼了吧!

    “子兮,不得对你皇舅舅无礼。”一位美艳的妇人轻声斥道。

    千子兮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慵懒道:“母亲,皇舅舅是不会怪我的!皇舅舅,是不是啊?”说完还对子桑傲眨了眨眼,等着他的回答。

    子桑傲一脸深沉地打量着千子兮,不说话。

    都保持着沉默,谁都猜不透素来高高在上的陛下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子桑傲对子兮佯怒道:“你这小子,出去了这么多年,这不懂规矩的性子还是没变!”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千子兮一眼。

    “我这性子还不是皇舅舅你惯出来的,如果都像其他人那么中规中矩的,未免也太乏味了!”千子兮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影月尘,魔魅一笑。

    “还说月尘中规中矩,光就你这性子,就输人家一大截。看看人家月尘,冷静自持,沉稳温润,你这小子,那点比得上他。”子桑傲看着千子兮,一脸嫌弃地说。虽然这样说,话语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子桑傲看着下面众人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自己可能太过激动了,便用手掩唇,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既然人都来齐了,便都入座吧!宴会继续!”随即就恢复了以往的严肃,目光深沉。

    觥筹交错,歌乐声起,古琴涔涔,箫声冷冷。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在银白的月华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如骨瓷一般,极是好看。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青紫色,犹如天青色的烟雨,空濛而又迷离,两旁镶嵌着点点珍珠,在幽寂的月夜里,格外神秘。花蕊中央,似墨染天成。

    未夕眼神沉寂,有一瞬间的迷离,目光飘忽不定,似透过眼前的事物,看向其他的事情。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斜地挂在夜空,流光微冷。未夕无奈苦笑,冷枭的月与琅月国的,果然还是不一样啊!至少这里的偏冷,且入骨。

    阡陌,念及这个名字,未夕的心莫名一痛,以前,她也经常和阡陌一起躺在摘星阁看冷寂的月。

    那一世,她是镜初寒。

    自她出生起,她的身体就不好,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药,终身与药为伴,甚至可以说她的命就是靠药吊着的。在那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不能修习幻术的她其实一无是处。

    那一天,她不过五岁。在她的记忆里,也是这样的皇家宴会。她随父亲一起去参加宴会,但父亲毕竟是一国将军,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果然,在宴会还未开始的时候,父亲就被皇上传了过去,因无法将她带在身边,便让她坐在亭中等他。四周是很多皇亲贵族的小孩子在那里玩耍。她自己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与周围热闹的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喂!镜初寒,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一位粉衣女孩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蹬蹬蹬地跑了过去,用手指着她,大声问道。漂亮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倨傲。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手,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粉衣女孩见她一脸的漠视,脸上有几分怒气,“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话语有几分嚣张跋扈,粉衣女孩用手摸了摸光滑白净的下巴,冷肆地扬了扬唇。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粉衣女孩,转头看向亭外了风景,这座亭台建在湖的旁边,放眼望去,尽是山水空濛,山隐水后,水中藏山,别有一种韵味。然后就闭上了古寂的双眸,沉默。

    “阿兰,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她就是一个病秧子,父亲说她活不了几年了!”见粉衣女孩正要发作,一旁的蓝衣锦服的男孩急忙抓住了女孩的手,看了默不作声的她一眼,皱着眉说。

    “可我就是要和她一起玩!”被称为阿兰的女孩一直盯着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屑,在这些世家贵族里,身体孱弱,无法修炼幻术,基本上已经被判了死刑,如果不是她那位名震天下的将军父亲,她镜初寒什么也不是,她现在可以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将军父亲么!女孩愤愤地想,眼中溢出丝丝寒意。

    她突然睁开双目,抬眸看着眼前的粉衣女孩,目光凌厉地没有一丝温度,那种凉意,就犹如渗入了你的骨血,死死地绕着,纠缠不休。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粉衣女孩感觉在身前人的目光下,自己就像是死人一般,那是看死人的目光,清幽古寂的没有温度。粉衣女孩被她的眼神给吓到了,气势兀然弱了下去。

    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眼前人,甚至连一个表情都吝惜给出,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粉衣女孩愣了片刻后大声喝道,她刚才居然被这个废物的眼神给吓到了,想到这,脸上一瞬间青白交错。该死,居然让自己在这么多的人面前丢脸,粉衣女孩恨恨地想,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

    她顿了顿,继续头也不回地走了,眼中的自嘲之色一览无遗。其实,她真正恨的是自己,是自己这样一副孱弱的身体,不自觉地握紧拳,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殷红的血珠不停地渗出,砸入了尘埃,迅速泯灭。

    “该死,看我的火满人间!”粉衣女孩看着她笔直离开的背影,气呼呼地说,眼中有一抹阴狠之色。指间一闪,便幻化出一道火苗,不过瞬间成了一条火龙,朝她袭去。

    “阿兰,不要!”蓝衣男孩大喊,但还是晚了一步,火龙以不可阻挡的姿势吞没了她。

    蓝衣男孩一脸地惊恐,颤颤巍巍地说:“阿兰,她即便再没用也是将军府的独女,镜将军的掌上明珠,只要有镜将军在,她就永远有高傲的本事,若她有任何闪失,镜将军不会轻易罢休的!”

    顿时,粉衣女孩的脸色变得煞白,愣愣地看着那一团烈火,想收回却收不回来。

    寒风凛冽,巨龙就环绕在她的周围,迎面而来的是炎热的气息。她站在火焰中央,脸色苍白,却咬紧牙不出声,她甚至可以听到皮肉烧焦的声音。

    在她失去意识之际,有一道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自己身体的焦灼感瞬间消失,然后被一股温润的液体包围,很是清凉。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眸光微转,便看到了窗下素白的身影。

    “你还真是倔强,那么大的火焰中居然一声不吭!”白衣少年转过身,无奈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亮地惊人,风姿隽爽,萧疏轩举。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糯糯的声音却有一丝冷然。

    “你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那一个呢?”少年状似苦恼地说,声音疏朗清润。心中却不由失笑,这小孩的警惕之心倒是极强。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女孩,少年挑眉轻笑,道:“我是阡陌,这里是我的宫殿——清寒宫,至于你是怎么来的?”阡陌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然是我抱你回来的!”

    她打量了四周一眼,甚至可以闻到身上淡淡的药膏香,很是清凉,也很好闻。“谢谢!”她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阡陌眉梢一挑,看来眼前的女孩不仅孤僻,还很冷漠啊!

    …………

    自那日之后,阡陌总会去找她,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直到那一天,她父亲的死迅传来,她一个人在灵堂前坐了两天。

    然后,他来了!

    他依旧一袭月牙白袍,及膝的银发在风中飘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颓废的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仿如神祗般完美的脸庞淡漠地没有一丝表情,冷漠至极。

    她微微低头,固执地不去看身前的人。

    “你就这么懦弱,经不起挫折吗?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可以解决事情了么?你我都知道镜将军的死另有隐情,你就不想为他报仇么?”淡漠的声音犹如极北的寒冰,犀利的话语却直击入她的心中,一针见血。

    “我想,我想为父亲报仇。”她猛地抬头,反驳道。

    “你想?”阡陌清淡的声音放地极慢,继而凌厉道:“你所谓的报仇就是坐在这里?你所谓的报仇就是让那些那些人逍遥法外?原来这竟然就是你想”最后一句话满满的是嘲讽之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阡陌,是因为她的颓废么?眼神突然一亮,最终又变得黯然,呐呐地摇头,低声道:“可是父亲死了。”声音低沉地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无法化开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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