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对话后的告別酒会,在哈布斯堡家族留下的另一处殿堂举行。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空气里流淌著古典音乐和香檳的气泡。
    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此刻都化作了衣冠楚楚的笑语晏晏,仿佛之前的分歧与对立从未发生过。
    许凝端著一杯香檳,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鬱闷。
    “还好我没有全程参与,不然这一趟出国,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她小声对刘清明和丁奇抱怨。
    丁奇也是一脸的憋闷,灌了一口酒:“又让你小子给猜中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帮西方人这么难缠的?”
    刘清明表现得很淡定,只是轻轻晃动著杯中的液体。
    “很简单。”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许凝和丁奇都安静下来。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平等的对话。它从诞生之初,就是西方世界套在华夏脖子上的一道绞索,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鬆手?”
    许凝恨恨地说:“那我们还来谈什么?”
    “首次对话,或许已经是我们最成功的一次了。”刘清明说出了一句让两人都无法理解的话。
    “怎么可能?”许凝的眼睛瞪大了,“什么成果都没有,还算成功?”
    “因为我们来了,坐到了桌子前,让他们不得不听我们讲话。”
    刘清明看著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英国代表,“隨著咱们经济的发展,西方的警惕性只会越来越高,摩擦会越来越多,谈判也会越来越难。这並不难估计。”
    许凝有些不甘心:“你不是说,咱们可以绕开他们,与那四十二个缔约国一一谈判,最终像加入wto那样,也加入这个组织吗?”
    刘清明摇了摇头。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我们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
    “对。”刘清明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如果我们有十五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或许真的可以这么做。可惜,我们最多只有五年。”
    “五年?”丁奇和许凝同时感到了震惊。
    这个时间点太具体了,具体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五年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谈成四十二个国家。”刘清明继续说,“五年后,他们会彻底反应过来,一个他们无法再用常规手段遏制的华夏,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许凝的呼吸有些急促:“那……那怎么办?就什么也不做了?”
    “当然不是。”刘清明笑了笑,“在wto的框架下,继续和他们对话。哪怕是无用功,也要坚持做下去。”
    “为什么?”
    “第一,可以降低他们的警惕性,让他们以为我们很傻很天真,真的相信能在这个规则內和他们玩下去。”
    “第二,对於某些具体的禁运內容,还存在著一些微小的、可以操作的空间。这就需要看我们谈判官的国际视野和政治智慧了。我相信组织,相信我们的人。”
    许凝默默地喝了一口香檳,酒液的苦涩顺著喉咙滑下。
    “真是不甘心。”
    “没什么不甘心的。”刘清明看著她,“这个协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们。但换个角度看,它也逼得我们不得不自力更生,努力加强研发,用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打破他们的封锁。”
    “这个过程,同样会非常地扬眉吐气。”
    丁奇听著,忽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劲,去德国,去荷兰,促成光刻机技术落户清江?而不是让我们国內的专家自行研发?”
    这个问题,很尖锐。
    刘清明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
    他能说吗?
    他能说自己来自未来,知道这条自行研发的路有多么艰难,知道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少年的努力,走了多少弯路,才最终看到曙光吗?
    他能说,引进这项技术,哪怕只是相对落后的技术,也能为我们爭取到宝贵的十年,甚至十五年时间吗?
    这些话,说出来谁会信?
    只会把他当成疯子。
    刘清明只是笑了笑,举起杯。
    “因为有些东西,如果能用钱买来时间,那就比什么都划算。”
    ……
    话题告一段落,许凝很快又恢復了活力。
    “按行程,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一早的飞机回国。你们准备怎么过这一天?”
    刘清明想起了高峰出国前塞给他的那张清单。
    “我得去採购点东西,答应了別人的。”
    在九十年代,出国一趟,回来时带的都是大件的进口家电。
    而现在,人们带回的,更多是国內买不到,或者价格昂贵的奢侈品、新款手机、笔记本电脑。
    高峰清单上的东西,就涵盖了这几类。
    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兑现。
    许凝对此一点也不奇怪,反而眼睛一亮:“买东西?正好,我也要去逛逛!维也纳的克恩顿大街,我早就想去了!”
    她转头看向丁奇:“老丁,你呢?”
    丁奇一脸的无所谓,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可买的。我家里人也不喜欢这些洋玩意儿。”
    他看著许凝兴奋的样子,很光棍地说道:“你要是有需要,我的额度,你拿去用好了。”
    “太好了!”许凝高兴地用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谢谢你啊老丁!你真是个好人!”
    “客气。”丁奇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三人正说著话,代表团团长戴春林端著一杯酒,走了过来。
    “戴司。”刘清明和丁奇立刻站直了身体。
    许凝也乖巧地喊了一声:“团长。”
    戴春林温和地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刘清明身上。
    “小刘,我跟你说几句。”
    许凝和丁奇很识趣地对视一眼,找了个藉口走开了。
    “戴司,您找我?”刘清明问。
    “嗯,聊两句。”戴春林示意他放鬆,“我跟老郑交换了一下意见。”
    “这次对话,我们来之前,组织上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想探探这个协定的底,摸摸他们的真实態度。从这个角度看,不能算一无所获。”
    “不过,就这么个结果回去,组织上的一些同志,恐怕还是会有落差。你怎么看?”
    刘清明沉吟片刻。
    “司长,您高看我了。我全程只参与了最后一天的谈判,我的意见,恐怕不能作为参考吧。”
    戴春林笑了。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这几天请假去干了什么吧?”
    “你也不会以为,我们驻外的大使馆,会对代表团成员的行踪不闻不问吧?”
    刘清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我大意了。”
    “你的履歷,在代表团成员审查的时候,我看过。”戴春林继续说,“你从来没有出过国,也没有任何外事工作的经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利用当地的諮询公司,对相关人员进行公关的?”
    这个问题,刘清明早有准备。
    “报告戴司,其实不是我想到的。是大片,外国小说,还有网际网路上学来的。”
    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再加上,使馆的工作人员也给了建议。他们说,在当地活动,最好让当地人参与进来,点钱,更容易达到目的。在西方这些资本主义国家,钱能办成很多事情。那些諮询公司收费不便宜,但只要找对了人,的每一分钱,都会物有所值,反而能省掉很多麻烦。”
    戴春林点点头:“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不过,真要下决心去做,还是需要一点魄力的。几十万欧元就这么出去了,万一没有成效,这个责任可不小,组织上会怎么看你?”
    刘清明诚恳地说:“我当时只是想把事情做成,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戴春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真好啊。不像我们这些人,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刘清明恭敬地回答:“您不是患得患失,您是考虑得更周全,因为您身上担的担子,比我们重得多。”
    “是啊。”戴春林感嘆了一句,“组织的託付,人民的期望,不容我们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跟这帮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牵著鼻子走。”
    “对。”刘清明顺著他的话说道,“所以,我们这次不能算一无所获。至少,我们亲耳听到了他们的態度,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傲慢。这样,我们就可以彻底放弃幻想了。”
    戴春林身体微微一震。
    放弃幻想。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分量极重。
    “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
    “会不会改变,我不知道。”刘清明说得很肯定,“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的体制不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只要我们坚持走自己的路,那结果就一定是一样的。”
    “西方永远不会放弃对我们的渗透和瓦解。他们让我们加入wto,不是出於什么好心,而是想通过经济手段来控制我们,是看中了我们这个巨大的市场,可以为他们转嫁经济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们把大量的低端製造业转移到我国,自己享受著品牌和技术带来的高额利润。这对我们来说,有好处,但並不全是好处。”
    戴春林静静地听著,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判断,竟然和部里一些资深专家经过大量研究后得出的结论,不谋而合。
    “有这个认识,很了不起。尤其是在你这个年纪。”戴春林讚许道。
    “有些事情,只要跳出局部,从全局去看,想通了就会明白。”刘清明继续说道,“他们以为自己占尽了便宜,殊不知,却在亲手葬送自己的未来。”
    戴春林来了兴趣:“说说你的看法。”
    “美国,已经有了这个跡象。当年,他们为了降低成本,把钢铁、纺织、家电这些工业,大规模地转移到日本、韩国,还有东南亚,自己只保留金融和高端製造业。他们以为这是优化配置。”
    “殊不知,工业是一棵完整的大树。你不能只要树冠上的果实和树叶,却把树干和树根都刨掉。没有了根,树叶还能繁茂多久呢?”
    “再说说欧洲,特別是像德国这样的传统製造业大国。我有一个判断,將来,他们可能会倒得比美国人更彻底。”
    这个论断,让戴春林都感到了惊诧。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工会太强大,他们的福利制度太完善。当工厂消失,工人失业,他们的领导人会怎么做?”
    刘清明自问自答。
    “他们会认为,这是进步,是好事。他们会自豪地宣布,我们的人民从此可以不用辛苦上班了,每天喝喝啤酒,看看足球,就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
    “他们会把这种高福利,当成制度优越性的体现。”
    戴春林听得有些入神,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未来。
    “我们……真的能看到那么一天吗?”他喃喃自语。
    刘清明篤定地点头。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
    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
    当国內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假期的喜悦中时,一架飞往京城的航班,从维也纳国际机场准时起飞。
    赴欧进行首轮对话的代表团,在经歷了长达十九天的紧张工作后,踏上了归程。
    就在同一天,京城传来消息。
    经过全市人民一个多月的艰苦努力,疫情已经得到极大缓解,防控工作取得了决定性的阶段性成果。
    飞机穿过云层,迎著东方的晨曦。
    刘清明靠在舷窗边,看著下方渐渐远去的大陆,心中一片平静。
    欧洲之行,结束了。
    又回到了熟悉的工作环境。
    还有自己的爱人。
    还有家。
    这一刻,他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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