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柔跟在裴忌身边,闻言停下脚步柔顺道:“奶奶既有话要同表哥说,那芷柔就先退下了。”
    洛贞笑道:“多谢表妹。”
    沈芷柔离开后,洛贞望向裴忌。
    他垂眼看她,眼神里全是冷漠与审视。
    叫人望之生畏。
    洛贞忍下心中的惧意与不悦,柔声道:“新婚夜夫君都不曾来我房里,可见夫君心中对我很是不喜,贞儿想问夫君一句,夫君可是因为芙儿才如此呢?”
    裴忌打量她几瞬,捻唇笑道:“二奶奶误会了,令妹已入宫,我与她再没有任何瓜葛,我既娶了二奶奶,自然是喜欢的,只是表妹体弱,难免要多照顾些,不想竟让二奶奶误会,那我晚间去二奶奶房里,给二奶奶赔罪可好?”
    洛贞愣住了。
    早准备好的说辞,被堵在胸口。
    她一时有些看不明白裴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忌道:“二奶奶不想让我晚上过去吗?”
    洛贞回过神,忙道:“没有,贞儿恭候二爷。”
    裴忌笑道:“如此我便去千户所了,府里之事,还要劳烦二奶奶多操心。”
    望著裴忌离开的背影,洛贞久久没有回神。
    她的四个大丫鬟走过来。
    采绿忍不住小心问道:“姑娘,二爷他同您说什么了”
    洛贞喃喃道:“二爷说……晚间要来我房里,赔罪……”
    四个大丫鬟听后齐齐一愣,而后喜道:“原来二爷心中是有姑娘的!”
    “二爷本就寡言少语,昨夜定是被沈姨娘使计勾住,不得脱身,幸好姑娘先寻了二爷说话,才能解开误会,不然这疙瘩越积越大,姑娘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
    洛贞心中却是发虚,同丫鬟们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可是,二爷的態度如此反覆,我心中总是没底的,她又是那么的喜欢那……”
    秋雯宽慰道:“姑娘莫要多虑,那人不过就是皮相好些,魅惑了二爷几日罢了,况且她早走了,二爷难不成还能一直记著?”
    “秋雯姐姐说的是呢,毕竟姑爷与姑娘才刚是成婚,有些陌生也是正常,今早姑爷看到姑娘如此贤惠识大体,他心中定是敬爱姑娘,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说出口,如今姑娘能与姑爷解开误会便是个好兆头,今晚姑爷再来姑娘房里……这往后呀,姑娘和姑爷定是能和和美美的。”
    洛贞听了,心中渐渐踏实下来。
    她们说得没错。
    裴忌与洛芙那个蠢物不过就只见过两面。
    又不是上一世,他与她做了多年的夫妻。
    他纵使被她皮相所惑,难不成还能记她一辈子,不过日子了?
    昨晚的事,让他出了气也就好了。
    洛贞长舒一口气,脚下步子都轻快了,脑中思绪转到这后宅里的人和事上。
    吩咐秋雯:“待会儿回去,你选一件得体的礼物送去周氏院里,不许托大,跟她好好说话。”
    知道她这是要与周氏缓和关係,秋雯忙应声。
    五人回到自己院里,却见婆子丫头跪了一地。
    五人都是一愣。
    秋雯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跪在最前头一排的是洛贞的陪房。
    这几人尤为害怕,抖瑟成筛子,却是无人敢开口。
    洛贞沉了脸色。
    采绿瞧见,立马衝上去拧住一人耳朵,骂道:“姑娘就在这儿,你们支支吾吾个什么!难不成你们这群贼蹄子有人偷了姑娘的东西?”
    被她拧住耳朵的丫头哭道:“不是我!不是我啊!我怎敢偷姑娘的东西!”
    她这么说,采绿都愣了。
    洛贞已经走过来,厉声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不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发卖了!”
    眾僕从一听,这才忙哭著七嘴八舌地把事说了。
    昨日洛贞大婚,嫁妆一抬抬地进来,全部摆放在正厅陈列。
    这本是正常习俗。
    新妇的嫁妆要在正厅摆放三日,供亲友观瞻。
    只是洛贞的嫁妆太多,正厅摆不下,溢出院子。
    便有两波人守著。
    一波是裴家的小廝,在外围站岗。
    另一波便是洛贞的陪房和几个婆子,守在內围。
    只是昨日那样的好日子,裴家的僕从们难免鬆懈。
    中途还有主子贴心地让人送来吃食与酒水。
    眾人哪里还有心思当差,全都聚在一起吃酒赌牌。
    洛贞的陪房见状,不禁眼热,凑过来搭话。
    一来二去,也坐到一起吃起酒,赌起牌来。
    等第二日醒来才觉心慌。
    忙盘了下嫁妆。
    发现果然是少了一抬。
    除此之外,其他的物件也零零碎碎的少了一些。
    眾人顿时就被嚇瘫了。
    哆哆嗦嗦商量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只能来东侧院齐齐跪下等著责罚。
    洛贞听了来龙去脉,差点没站住。
    “姑娘!”
    几个大丫鬟忙扶住她。
    洛贞被扶到椅子上坐下,只觉得胸中气血不住地翻腾。
    一双眼睛狠厉的扫过跪了一地的奴僕。
    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打小就服侍她,自然知道她现在已是怒极,但碍於身份和宽和待人的名声,只能隱忍不发。
    秋雯和采绿惯与她打配合。
    立马充当恶人,骂道:“好一群胆大万杀的贱奴才!姑娘平日里待你们不薄,如今只使你们看嫁妆,你们却偷奸耍滑,將姑娘的嫁妆丟了去,说不得是你们中间有人作贼,是哪一个老老实实站出来,不然教我们搜將出来,看不把你们的贼肚肠给踢出来!”
    僕从们哆嗦得更厉害了,却是个个口中大喊冤枉。
    一时吵得院子里沸反盈天的。
    洛贞满心烦躁与愤懣,失態地拍著椅臂:“住嘴!都给我住嘴!”
    眾僕从哪里见过她这样,忙都闭上嘴,恐惧地望著她。
    洛贞脑子嗡嗡直响,嘴唇发白,胸口不住地起伏著。
    采绿等四个大丫鬟却也不敢上前。
    洛贞虽是被气得不轻,但打小就由宫里的嬤嬤教导,还有崔氏在旁耳濡目染,也不是那等遇事就没了主意的人。
    自己缓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將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她的陪房们身契捏在她手里,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被母亲捏在洛府,就是给她们一万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动她的嫁妆。
    打骂她们无济於事,反会教人拿住把柄,把偷窃的罪名按在她们头上,那她的嫁妆可就真的拿不回来了,还会落下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声。
    想到这里,洛贞缓和了脸色,淡声道:“你们跟我过来还未及分住房,身上几个口袋也装不下那些个东西,我知道不是你们,都起来吧。”
    眾奴僕大喜,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作揖:“谢姑娘,谢姑娘!”
    洛贞扫过她们那一张张面孔,暗暗记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以后怎么折磨她们好泄愤。
    面上却依旧如常,问道:“前厅现在如何?”
    陪房们忙道:“奴婢们留有人看著,姑娘放心,我们这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了!”
    洛贞点点头,召来采绿与秋雯附耳吩咐些话,而后站起来对另外两个大丫鬟吩咐道:“兹事体大,你们去请太太与大嫂过去前厅。”
    大丫鬟应声去了。
    洛贞则带著那一眾奴僕先去了前厅。
    前厅里,確实如那些陪房所说,裴家的小廝与留下来看管的几个陪房都站得笔直,眼睛也瞪得老大。
    洛贞过来,眾人脸上都有惧怕之色。
    洛贞没理会她们,径直走过去,拿著自己的嫁妆册子一一清点。
    许氏和周氏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才刚清点了外围的十几个箱笼。
    “我的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到跟前,许氏就焦急地叫嚷起来。
    洛贞赶忙迎上去,垂泪道:“娘,媳妇的嫁妆……被盗了!”
    “被盗了多少?被盗了多少啊!”
    许氏听说洛贞的嫁妆被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那些嫁妆虽说是洛贞的,但进了她裴家的门,那就是她老裴家的了。
    这就等於她老裴家的钱被盗了,是在割她的肉,她能不急吗!
    现在听洛贞又这么说,更是又急又怒,指著一屋子的奴僕骂道:“好一群贼赃,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竟还敢偷我家的钱!打量著趁我儿不在府上,你们好卷了银钱逃是吧!做你们娘的狗臭梦,老娘今个儿不把你们屎尿打出来,老娘就跟你们娘一个姓!来人,来人!”
    她嚎叫著让人来打。
    声气响得大街上恐怕都能听得到。
    洛贞被她这一副满嘴污言秽语的泼妇模样嚇得愣了几瞬。
    眼看人就要过来,她才反应过来,忙忍下心中的嫌恶,拦住许氏道:“娘,不问清楚便打他们,恐怕他们不服……”
    许氏双手攥拳,恶狠狠地盯著那些奴僕,一副恨不得將她们生吞活吃的模样:“偷了我家的钱,还敢不服?知道我儿是做什么的吗,老娘要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洛贞心里不住地皱眉。
    她这个婆母好生的蛮横狠毒。
    与梦境里同她相斗的秀女宫妃完全不同。
    梦境里的那些秀女宫妃即便有仗著家世美貌,狂妄不可一世地存在,可也都有个度。
    至多就是扇耳光,叫人拖下去打板子,主子的体面是万万不能丟的。
    没有哪个如许氏这般……
    仿佛褪下了人皮,露出禽兽的本真,將心里的狠毒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
    这让她好不適应。
    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和这样的人相处。
    可这事不能就让她这么稀里糊涂地打过去。
    嫁妆是谁偷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底。
    让这些奴僕顶罪可以。
    但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顶罪。
    不然她不仅找不回嫁妆,卖不了人情。
    还会教那人钻住空子,日日惦记她的嫁妆!
    她又哪里能日日防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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