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里行人熙熙攘攘。
    春杏边跑边四下张望,如此寻了小半个时辰,直累得汗流浹背,气喘吁吁,却也再没看到洛芙的踪影。
    她急得直跺脚。
    寻不到人,她怎么回去给二姑娘交差?
    交不了差,那她往后的日子岂不是……
    春杏止不住的心慌。
    在原地转悠半天,心中不住的盘算。
    如此回去,往后定是再也起不来了,与其每日里做最累最脏的杂活,最后被隨便配个不成样的小廝,一辈子磋磨过去,还不如博一博!
    说不得还能博出个出路来!
    下定决心后,春杏转身往回走。
    崔氏宅邸比之洛宅更要华丽阔大,从外头看,只那瓦红的院墙都占据了足足一整条街。
    春杏从角门进去,穿过重重门帘,游廊终於走到一个院子前。
    院子门倒没关。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她气喘吁吁地回来,不冷不热道:“进去吧,姑娘等著呢。”
    春杏顾不得喘气,说一声“谢妈妈”,提裙进院门,直奔正房去。
    崔玉珍倚在软塌上,左右两个大丫鬟在与她打扇。
    听外面人说春杏回来了。
    崔玉珍忙坐起来,让人进来。
    春杏一身一头的汗,进来时带来一股汗酸味。
    崔玉珍拿帕子捂鼻,嫌恶道:“你给我站远点!”
    春杏只得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崔玉珍才道:“行了,快说说,那蠢物到底嫁的哪一家,人家又是怎么待她的?”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天太晚了,无人能打听,她到底是嫁的哪一家奴婢尚还没探听清楚,不过奴婢跟在她和那男人后面,拐了十几个小巷,又走了许久,直到路面变成了土路,奴婢才看见她们进了一个破屋。
    姑娘是没瞧见,那屋破的,连咱们府上丫头小子们用的茅房都不如!”
    崔玉珍听著仿佛闻到了味道,拿帕子在鼻前扇了扇问道:“然后呢,你就回来了?”
    春杏本是就编完了的,但见崔玉珍还没尽兴的样子,便忙又编造道:“没呢,奴婢贴著壁角听了好一会儿,洛二姑娘刚回去,便有个婆子朝她骂……”
    她咳咳两声,插腰学道:“骚狐狸,小贱货,家事不做,惯会勾著爷们外出溜达,好好的爷们都叫你带坏了!老娘把丑话说在前头,往后再叫老娘看到你勾著爷们不学好,看老娘不把你送去那巷子里给人接客!”
    学完之后,她又放下手,嘆道:“那洛二姑娘被骂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会呜呜哭泣,她那男人也没甚什用处,一句话也没帮她说。”
    崔玉珍却是咯咯笑起来。
    她自认美貌无双。
    在青州无人能出其左右。
    平时里跟姐妹们出去,也从来都是备受瞩目。
    虽说兗州的表妹洛贞跟她一样也是要入宫选秀的,且还打小就被姑妈请来宫里退下的嬤嬤教导礼仪,但她根本没把这个表妹放在眼里,內心也是瞧不上的。
    洛贞美貌不如她,即便將来一起入宫,也只会是她的附庸,在她手底下做事罢了。
    洛贞倒是也识趣,在她跟前从来都是服服帖帖的。
    只是会时不时提起她那个庶妹洛芙,言语间,说这女人虽蠢,却比她美。
    她起初並没在意。
    只是有一次去洛家做客,到底见到了洛芙。
    她当场愣在那里。
    等回过神后,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掌肉之中。
    此后,她再也没有去过洛家。
    但却一直关注著洛芙的动向。
    她知道姑妈和洛贞也看不上洛芙,必定不会给她找好人家。
    她等著看她嫁人后被磋磨成疯婆子的样子。
    看她还如何能压过她!
    月余前,爹爹过寿。
    姑妈和表弟过来送礼,她有心想问那洛芙,却磨不开面子。
    叫人瞧见她问那么个蠢物,岂不是就能知道她嫉妒那蠢物吗!
    素日里可都是洛贞自己先提起,她才会跟著说几句的。
    好再几日后,洛贞也来了。
    只是却没主动寻她,便和姑妈匆匆回去。
    她心中一直记掛著这事。
    只是近来內廷来人相看的日子渐近,她的心思便放到了选秀上。
    没想到今天晚上出去选个头面的工夫,竟能碰上洛芙那蠢物,还能看到她的下场!
    “生得那样美又有什么用,內里是草包,这皮囊便也没甚用处,反会成为拖累。”
    崔玉珍舒爽的笑,渐渐变成冷笑:“真想亲眼看看她是怎么被磋磨的!”
    春杏闻言,头上汗都下来了。
    好在她本就是汗流浹背,没被人发现,恐惧之下,竟先提出来:“奴婢看的时候便想叫姑娘也来瞧瞧呢,不如明日里,奴婢带姑娘过去?只是那里又脏又乱,地上猪牛羊的粪便隨处可见,路又窄,马车过不去,小轿也过不去,姑娘需得走上一段路才行。”
    崔玉珍还真起性想过去瞧瞧,但听春杏这么一说,瞬间偃旗息鼓。
    大热的天,为了看个蠢物,要走上许久的路,还是遍布那些个腌臢之物的路,那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
    崔玉珍指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吩咐道:“你明日里跟她一起去看看,回来照实讲给我听。”
    那大丫鬟脸都青了,姑娘不愿意去,她也不愿意啊。
    只是没胆子拒绝,只能强装笑脸的应下。
    没人发现,那丫头才是面如死灰。
    洛芙不知道自己出去一趟,竟然引起一阵风波。
    忍冬和商陆就等在彩门欢楼前,见人回来,赶忙迎上来。
    “姑娘,你出去怎么不带我们呀?”
    “虽然没带你们,但我给你们带了人。”洛芙从自己佩囊中拿出牛皮包给她们,“飞蝶是商陆的,骏马是忍冬的。”
    没想到姑娘还给她们带了人。
    两人喜不自禁,拥著洛芙回房。
    被两个丫鬟从洛芙身边挤开的慕容烬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胖鲤鱼,面色阴沉。
    早就候在旁边的年长內侍冷汗都下来了。
    那两个丫鬟恐怕活不成了。
    已经走进酒楼內堂的洛芙想起长烬来,回身冲他笑道:“我要回房歇息,你不用过来服侍了,也早些歇息吧,睡得足了,明日你眼睛里的红血丝就会消退的。”
    ……
    美人已经上楼。
    年长內侍覷著帝王的神色,走上前:“陛下……”
    慕容烬冷哼一声,森森白齿將那胖鲤鱼咬出一个口子:“回房,歇息!”
    年长內侍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看来那两个丫鬟的命保住了。
    这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帝王多早晚这么听人劝过。
    何况还不是劝,人家只是那样吩咐一句你,专横的帝王竟就听了!
    这位洛贵人將来定是会贵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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