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想像中的仙家气象。
    望海镇的码头,比临海镇大了十倍不止。
    这里的空气里没有鱼腥,只有一股淡淡的、混杂海水咸味的独特气息。
    陈渊將那艘破烂的青玉小舟藏在一处极为偏僻的礁石洞窟里,又用乱石和海草做了偽装,这才换上一身从遇难船只上寻来的粗布短打,混入了上岸的人流。
    他略微佝僂著身子,脸上带著长途航行的疲惫与风霜,气息尽数收敛,看上去,就像一个侥倖从海难中逃生的普通凡人。
    镇上的建筑远比东寧府要高大宏伟,街上行走的,有不少人都身负修为,气息或强或弱,再不像临海镇那般,一个后天武者便能称霸一方。
    陈渊寻了一家最不起眼的茶馆,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在角落里默默坐了两个时辰。
    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各样的讯息。
    “听说了吗,城南张家又在招募护卫了,要求练气三层以上,一个月给三块下品灵石呢!”
    “三块灵石就想卖命?张家跟李家为了城外那条矿脉都快打出狗脑子了,这时候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別。”
    “百宝楼新到了一批法器,我昨天去看了,最便宜的一件下品飞剑,都要八十块灵石,抢钱啊!”
    陈渊面无表情地喝著茶,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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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气,便是后续的道路。他如今满足引起入体的条件,只是欠缺一门功法。
    望海镇,由张、李、孙三大家族掌控,散修在此地举步维艰。
    修復那艘青玉小舟,不仅需要海量的灵石,还需要寻一位技艺高超的炼器师。
    这两样,他都没有。
    驱动小舟消耗一块,口袋里仅剩两块从暗格中得来的灵石,在这里恐怕只够他安稳生活数月。
    至於去接那些护卫或者出海猎兽的任务,更是下下之策。
    他的实力在练气修士面前根本不够看,贸然暴露,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当务之急,先挣钱,再购法,彻底踏入修仙道路。
    ……………
    夜幕降临,陈渊用银子在镇子边缘租了一间最简陋的屋子。
    他盘膝而坐,没有修炼,而是陷入了沉思。
    求人,不如求己。
    將希望寄托在寻访一位不知深浅的炼器师身上,变数太大。
    他最大的倚仗,从来不是外物,而是灵魂深处那枚青色玉符。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既然能“肝”出武学词条,那炼器之术,为何不能?
    有青符在,修仙百艺,只要肯下功夫,都是不在话下!
    他心中计议已定。
    第二天,陈渊没有再去茶馆,而是去了散修们聚集的坊市。
    这里更加混乱,也更加真实。
    有兜售不知名草药的,有摆摊修理残破法器的,还有组队去险地搏命的。
    他绕开了那些喧闹的人群,专往那些冷清的铺子走。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名为“百炼阁”的炼器铺前。
    百炼阁,听名字倒有几分气派,实则坐落在坊市最偏僻的角落,门脸窄小,牌匾上的朱漆都已斑驳脱落,与旁边几家门庭若市的丹药铺、符籙店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陈渊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铁锈、煤灰和某种不知名矿石混合的奇异味道,並不难闻,反而有种厚重的质感。
    一个鬚髮白、身形乾瘦的老者正趴在一张满是油污的木桌上打盹,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衫,一条腿不自然地蜷缩著,似乎有旧伤。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动了动,懒洋洋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却又带著一丝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陈渊。
    “买东西?还是修东西?”老者的声音沙哑,“先说好,本店概不赊帐,看一眼东西,定价,给钱,再动手。不满意就滚,別耽误我睡觉。”
    这態度,和外面那些笑脸迎客的掌柜截然不同。
    陈渊没有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他微微躬身,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显得有些憨厚:“老丈,我不是来买卖的,是来找活乾的。在老家跟师傅学过几年打铁,力气还行,想在镇上混口饭吃。”
    他將自己偽装成一个刚到望海镇,有点手艺的凡俗铁匠。
    这种人,在望海镇底层多如牛毛,最不起眼。
    老者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打铁?望海镇的铁匠铺,没一百也有八十,凭什么来我这儿?我这庙小,可养不起閒人。”
    陈渊也不爭辩,只是將袖子捲起,露出古铜色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充满了爆发力。
    他目光扫过店內,指著角落里一块半人高的、用来锻打凡铁的铁砧,和旁边一把几乎比他大腿还粗的巨锤,说道:“老丈,让我试试。您看我这身板,打一天铁,管两顿饭就成,不要工钱。”
    不要工钱,只要管饭?
    老者浑浊的眼神里终於透出几分兴趣。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废铁里,扒拉出一块拳头大小、色泽暗红的矿石,扔在陈渊脚下。
    “这是『赤铜矿』,比生铁硬三倍,韧五分。把它给我捶打成巴掌大的方块,厚度均匀,里面不能有半点杂质和气泡。一个时辰,做得到,就留下。做不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老者说完,便又一瘸一拐地走回木桌旁,重新趴下,仿佛对结果毫不关心。
    陈渊心中一动,这赤铜矿,他在苏家的杂记上见过,凡火难融,需以特殊手法锻打。
    这老头,看似是在考验一个铁匠,实则是在试探他的根底。
    他没有多言,走到角落,赤著上身,露出看似精壮实则蕴含著恐怖力量的肉身。
    他单手抓起那柄百来斤的巨锤,竟像是拿起一根木柴般轻鬆。
    “呼——”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观潮图》的景象。潮汐起落,韵律天成。他体內的气血之力,隨著这股韵律,缓缓流淌至双臂。
    下一刻,他睁开双眼,手中的巨锤动了。
    “当!”
    第一声锤响,沉闷而厚重。
    他没有用蛮力,而是將全身的力道,通过一种奇特的螺旋劲,精准地灌注到锤头,再落到那块赤铜矿上。
    老者原本闭著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精光一闪而逝。
    外行看热闹,內行看门道。
    寻常铁匠,锤炼此物,必然是火星四溅,巨响震耳。可陈渊这一锤下去,声音凝而不散,火星寥寥无几,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那块小小的矿石给“吃”了进去。
    这分明是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高明的地步。
    “当!当!当!”
    锤声不再是单调的敲击,而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时而如大潮奔涌,刚猛无儔;时而如细浪拍岸,连绵不绝。
    陈渊的身形隨著锤声起落,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与美感。他整个人,仿佛都与这柄巨锤、这块铁砧融为了一体。
    这是他將《碎石拳》的螺旋暗劲,与《观潮图》的气血搬运法门,再结合凡俗打铁的技巧,自行摸索出的一种锻打方式。
    老者彻底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睛死死盯著陈渊的每一个动作,脸上的懒散和讥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著惊讶、审视的复杂神色。
    这小子,是个宝!
    根骨绝佳,气血雄浑得不像凡人,更难得的是这份悟性和对力量的掌控力。这哪是普通的铁匠,分明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块绝佳的“人材”!
    不到半个时辰,陈渊停下了动作。
    铁砧上,那块赤铜矿已经变成了一块色泽赤红,表面光滑如镜,泛著淡淡金属光泽的方砖。
    他用火钳夹起,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入手微沉。他用手指在边缘敲了敲,发出清脆悠扬的金石之音,久久不绝。
    “好,好,好!”老者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立。”
    “行,陈立,你被录用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魏和的徒弟。工钱没有,但吃住全包,管饱!”
    老者,也就是魏和,拍著胸脯保证道,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精光,怎么看都像是一头老狐狸盯上了过冬的肥鸡。
    陈渊心中凛然,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模样,连连躬身道谢:“多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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