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肥腻大手在黑色包臀裙上摩挲了许久,粗糲的手指把丝绸刮破,发出砂纸打磨般的声响。
    “嘿嘿,亲亲你可真是会挑逗哥哥。”
    “嗯——討厌——”
    黑色包臀裙的主人扭过脸,假装羞赧避开了她面前的男人,摇摆著纤弱的腰肢,吐出舌头做了个乾呕的表情。
    女人衝著关文湖眨眨眼,笑容满是春意。
    包房里灯光昏暗,巨大的电视屏幕里播放著这个时代最流行的mtv:几个比基尼美女站在海滩上搔首弄姿,对口型唱著不知所云的歌词。
    死板的鼓点,老土的编曲,加上解析度极低的画面,无不在提醒著关文湖,这是九十年代。
    关文湖一直没抬头,他不想打搅煤老板和夜总会小妹的“调情”,把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赵总,我喝多了,出去透透气。”
    为了表示自己预留了足够的退场时间,他特意把外套拿了起来,朝著肥头大耳的煤老板坏笑著眨眨眼。
    “我出去吃碗麵,您休息好了我再回来。”
    “好,好…”
    赵总红润的肥脸挤作一团,看著黑裙小妹在他面前上下游荡,两只大手跃动著向上攀爬。
    “好兄弟,多吃一会。”
    关文湖用力关上包厢门,屏蔽了屋內的鶯燕欢歌。
    一见包房888有人出来,走廊里隨时待命的服务生连忙跑来,递上一根烟。
    关文湖低头一看,555,老牌子,前一世他刚学会抽菸,从他老爸那偷过几根。后来烟厂换了配方,这种口感绝佳的香菸再也找不到了,连替代品都没有。
    “这夜总会待遇这么好,小弟都抽上这个了?”
    服务生嘿嘿一笑,从上衣兜里拿出打火机打著了火,用手护著凑近了关文湖。
    “都是赵总这样的大老板经常光顾,给的小费比较多,烟也是老板们赏的。”
    “別进屋。”
    “明白,明白,赵总是大客户,我们都懂。”说话间,服务生的眼睛不住向屋里飘去,想透过巴掌大的窗口一睹头牌的风采。
    “哥,您上哪去?”
    关文湖懒得理,走出夜总会大门,转了个弯进了一家麵馆。
    他来这个时代已经半个月了,每天都在想尽办法把胸中那口恶气撒出去。
    前一世的关文湖从齐州艺术学院戏文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话剧院当编剧。后来话剧行业走进夕阳,院里除了每个月一千二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外,发不出任何奖金。
    他找到以前的系主任,跟著做了几年枪手,写了不少自己都没眼看的烂剧本。后来凭著对电影的热爱和钻研,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在片场被某个大导相中,又做了两年执行导演,也结识了不少圈里的大佬。
    再之后,赶上了电影行业的蓬勃发展,有个资本大佬准备力捧他,投资三千万拍一部院线电影,让关文湖执导。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年,打磨了几十遍剧本,画了两千多张分镜头脚本,又筹备了整整一年。
    刚要开机,大佬楼塌了,鋃鐺入狱。
    关文湖又成了四处接零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影视圈民工。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向影视圈资本低头。一个月连著拍了四部竖屏短剧,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不出意外,在横店影视基地外的小旅店里猝死了。
    名利场的声色犬马他一点没享受到,就因为一场虚无縹緲的电影梦,被资本训成了牛马。
    炒塔马的!
    再一睁眼,到了1991年。前身是京城一家小报的记者,整天在晋阳省的大小煤矿附近蹲守,一旦矿井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赶过去骗吃骗喝。
    如果运气好,借著记者的身份收几个厚厚的红包作为封口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但关文湖不想这么混日子,他自认为是个才华横溢的导演,前世苦於没有出头的机会。
    既然重新活了一次,又出现在资本没有进入影视行业的九十年代,他必须博一把。
    做个最牛逼的导演!
    赵天来是他最近在矿上刚刚认识的煤老板,晋阳省本地人,手下有好几个小煤矿,每天除了数钱就是天酒地。
    前几天,赵天来的一家小矿井出了安全事故,全晋阳的真假记者一拥而上,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后拍屁股走人了。
    只有关文湖留下来和他套关係。
    因为只有关文湖知道,二十年后的赵天来一度成了晋阳首富,他的儿子高调迎娶了某位女明星。
    当然之后猝然而逝,家道中落的戏码,他也清楚得很。
    凭著对赵天来的生平略有耳闻,关文湖很快投其所好,一通阿諛奉承加上真假参半的“京城人脉”为诱饵,这几日一直和赵天来廝混。
    除了骗吃骗喝之外,关文湖还想搞一笔钱。
    搞一笔能让他拍电影的启动资金。
    眼下中国电影还没商业化,民间资本虽已进入电影行业,但多数大製作还要靠国有公司来投拍。
    再过几年,冯裤子就要和华艺抢占贺岁片市场,老谋子跟好莱坞合作,开启中国商业片的新纪元。
    关文湖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其让那些老傢伙先成为资本,把电影圈的阶级固化,不如抢在他们前面成为领头羊。
    这些反覆拉片的上千部电影,就是他在九十年代最大的资本。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即便不抄那些经典好片,也完全能创作出名垂影史的佳作。
    毕竟这三十年来,他对艺术的积累早就按耐不住了,就像烂裤头里蠢蠢欲动的那条牲口一样,一触即发。
    “老板,来头蒜!”
    关文湖是北方人,爱吃麵食,晋阳省的麵条当属一绝,劲道爽滑,滋味厚重。
    啪!
    一只粗壮黝黑的大手拍在桌上,向上一翻,蒜瓣零落。
    一张瘦削冷峻的脸出现在关文湖面前。两只柳叶细眼泛著精光,正盯著他。
    “东生啊,你也来吃麵?”
    这人是赵天来的司机兼保鏢,据说从小在少林寺练武,面目凶狠无比。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关文湖发现,他是个极其憨厚的老实疙瘩。
    史东生嘿嘿一笑,端著面坐在关文湖对面,剥了两瓣蒜递给他,自己挑了一大口面禿嚕起来。
    “赵总每天晚上都玩到半夜,我得先吃饱,不然熬不住。”
    “赵总这么喜欢玩?”
    史东生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像个村口傻小子。
    “他就好这口,家里的婆娘又老又丑,他吃不下去。”
    粗重大手在桌上一拍,蒜瓣险些成了蒜泥。“湖哥,你怎么也来吃麵,没和赵总一起玩?”
    那个穿著黑色包臀裙的女人又闪现在关文湖脑海里。
    他一激灵,差点滴了几滴。
    “我不好这口,赵总有事业想怎么玩怎么玩,我不行,得先搞钱。”
    史东生胃口极好,狼吞虎咽不过片刻,一碗麵就见了底。
    “一看你就是文化人,大学生吧?”
    “念过大学。”
    “真好,念过大学就不用卖苦力了。”
    关文湖暗自苦笑,再过三十年,研究生都去送外卖了。
    “湖哥,你是不是想让赵总给你投钱做生意?”
    关文湖一惊,抬头看著史东生纯朴的脸,犹豫片刻。
    “看出来了?”
    “你不用藏著掖著,赵总早就说过了,凡是献殷勤的人,都是想从他兜里掏钱的。”
    说罢,史东生嘿嘿一笑,又从后厨端来一碗麵。
    “那你说,赵总能给我投钱吗?”
    “现在这么搞,没戏。”
    关文湖放下筷子,给史东生点了支烟。“那你说说,怎么搞能投钱?”
    史东生脸上露出质朴的坏笑。
    “他最近新弄了个大学生,是什么艺术学院学演戏的。你是京城的认识人多,给大学生安排到京城,找个歌舞团什么的塞进去,赵总高兴了怎么都行。”
    “就这么简单?”
    “我们这小地方不比京城,捧著钱都找不到门路。”
    关文湖抽了几口烟,想想似乎是这么回事。这年代煤矿刚刚兴起,很多人还不清楚其中的巨大利益。
    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往往瞧不上这些大字不识的土老板。
    想到这,关文湖信心大增,抬手喊老板再加一份酱牛肉。
    “慢慢吃,吃完咱俩溜达溜达,晚点回去我和赵总谈谈。”
    史东生大手一挥:“该走了,赵总完事了。”
    “这么快?”
    “这都算他今天身体好。”
    ……
    黑色包臀裙妹子正披头散髮,靠在沙发上抽著烟,一脸不满。
    赵天来半躺在沙发上打著酒嗝,从裤兜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甩给妹子。
    “好妹妹,今天真是让我快活了。”
    关文湖推门而入。
    “赵总,你这身体真是棒啊!我吃了两碗面一大盘牛肉,又去外面走得腿都发软,你才结束。”
    男人最喜欢奉承,尤其是对下三路的褒奖。赵天来听得满面桃,挥挥手把包臀裙打发走了。
    “好兄弟,咱继续喝酒。”
    关文湖看著赵天来头上仅有的几根毛,此刻乱的像岭南蟑螂。
    “不了赵总,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走这么急干什么?”
    “京城一个好大哥打电话让我回去,他有个电影要开拍,让我当导演呢。”
    赵天来噌一下坐了起来,双眼放光。
    “好兄弟,这可是搞艺术啊!你还有这本事!”
    关文湖摆摆手:“赵总,什么本事,我本来就是做导演的,一直苦於没有伯乐,不得已才到了咱晋阳混饭吃。”
    赵天来一把握住关文湖的手。
    “兄弟,我虽然不懂艺术,但我喜欢艺术啊!”
    “赵总,以后你不许说你不懂艺术这种话。艺术来源於生活,你传奇的经歷就是最好的艺术!”
    说著,关文湖倒了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兄弟你这是干甚,咋不带上我呢!”
    “赵总,不,哥哥,你听你的方言,处处透著古汉语的高贵典雅,这他妈的就是艺术啊!”
    “兄弟,拍个电影需要多少钱?”
    儘管赵天来刚刚说得激动,但一聊到钱,瞬间又恢復了精明的模样。
    关文湖两眼乱转,咬牙说道:“三百万。”
    赵天来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拦住。
    “哥哥,三百万真不算多。”
    赵天来依旧摊开手掌。
    “我给你五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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