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古陇被惊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
    很好,凌晨一点。
    他马不停蹄地爬起来,白大褂往身上一披,近乎闪现衝到病房里,比其他人都快。目光落在飆到天板上的血时,顿时傻愣在了原地。
    鹤衍捂著脖子,直接拔出水果刀然后一把扎穿自己的手心偽装伤口,发动【血肉再生】异能恢復脖子上的致命伤,这样可以瞒过去脖子上已经癒合了的伤。
    假装楚湘在砍他脖子的时候用手挡住了。
    情况紧急踢了楚湘一脚,直接崩开了他腿上的伤口,疼得鹤衍倒吸一口凉气,用异能疗伤的衝动压了下去,脸色惨白地抬头看向外面的人影幢幢。
    血浸透了病號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让一让让一让!先抢救伤者!先止血啊!”
    “你们两个不要乱动!伤口会裂开的!这是什么恐怖袭击?!发生了什么!”
    医护人员神色焦灼,最快速度绑住他的手臂止血,然后推著他的病床风驰电掣般地衝进手术室。
    鲜血源源不断地顺著他的手指流淌下去,在洁净的白色地板上蔓延开来,如同一条绝望的红线,勾勒出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除了鹤衍身上的伤口,就是楚湘脸上的血。
    一刀扎穿鹤衍的大动脉,血飞溅得那么高,滋了楚湘半张脸。
    楚雾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浑身疼得他齜牙咧嘴,左古陇都没空管鹤衍,忙不停歇把他按回去,“小心伤口!別动,雾哥,你小心点!”
    人太多了,他不方便使用异能,只能扶著楚雾的肩膀让他坐起来,悄无声息发动异能【治癒】,缓解他的疼痛感。
    这么多年了就没如此栽过坑!
    到底是倒了哪门子霉啊!
    江昼浙挡著安保员不让他们抢走楚湘,在场除了鹤衍,就是楚湘满脸血,猜都不用猜发生了什么。
    此刻楚湘木訥地躺在江昼浙怀里,也不说话,也不动,漂亮又精致,只不过满脸的血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恐怖片里的死亡玩偶,心里发毛。
    “先生!您不能妨碍我们的工作!”
    “他很危险!江先生,请把他交给我们!”
    有人拉扯江昼浙,有人去控制楚湘。
    江昼浙低下头看了眼怀里漂亮的人,后者也在看著他。
    楚湘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跟被魘住一样,不似他本人。
    江昼浙横抱起楚湘,撞开其他人,兜兜转转將他带到楚雾的病房里,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踉蹌,膝盖震天动地“咚”得一声跪在了地上,江昼浙没管麻到没知觉的两条腿,护住楚湘的脑袋问楚雾:“怎么回事?!湘儿,湘儿这是怎么了?!”
    楚雾半张脸都被绷带缠绕住了,他坐在病床上,光是坐起来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丛林大当家太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碰楚湘。
    湘儿……
    忽然,这几个病房和走廊的灯光闪烁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种诅咒,一会儿明亮,一会儿熄灭。这诡异的景象让人心生恐惧,墙壁上投下的影子也变得扭曲变形,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在舞动。
    “墙上!影子!!”
    “闹鬼了啊啊啊啊啊啊!”
    病房本来人就不多,更何况灯是在头顶上,墙壁怎么也不会有多少影子。可现在偏偏密密麻麻的人影趴在墙上,它们“睁”开了眼睛,就是黑色的人影脑袋忽然出现两个白色空缺,又咧嘴嘴角,笑嘻嘻地看著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接一声尖叫,医护人员嚇得不断后退,灯光忽闪不定,每次暗下去的时候它们都好像在扭曲著身体移动,一点点接近眾人。
    “嘻嘻。”
    “楚湘”笑出声来。
    “嘻嘻~~”
    江昼浙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他寧可出现了什么哥斯拉大战殭尸或者是末日丧尸跟变异动物廝杀八百个回合,也不想看见这根本不受控制的阴间玩意!
    唯一克制这些的湘儿反而成了最可怕的东西。
    “不要走哇。”“楚湘”伸手摸了摸江昼浙的脸,“好不容易有人能看到我,不要走啊,不要走啊。”
    灯光不断闪,衬得楚湘有一种诡异的美。
    忽然,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伸了过来。
    江昼浙还以为自己看到什么埃及千年木乃伊了,嚇得他魂飞魄散,仔细一瞅才发现是楚雾的手。丛林大当家身上的杀意和戾气比那些鬼怪还要嚇人,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伸手掐住“楚湘”的下顎把他掰过来直视自己。
    “你给我——”
    他身上散发著杀神的嗜血气息,绷带缠绕半张脸,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著“楚湘”的黑漆漆的眼瞳,字字泣血,带著不顾一切的疯感。
    “滚出来!”
    那一瞬间,堪比灵魂衝击。
    兴许是楚雾杀得人太多了,沾染了太多人的血,碾碎了很多绝望和痛苦,再加上楚湘的异能【阴阳】,他本人对鬼怪的震慑力也是非常强的——百鬼不侵。
    当年迟钟告诉他,湘儿的异能【阴阳】弊端很大,他跟鬼神沟通,与天地相连,损耗的是阳寿。灵魂天生有空缺,容易被孤魂野鬼抢占身体,体弱多病,很有可能养不大。
    克制的办法也很简单。
    楚雾去走黑暗的路,去杀人,去弒神,让自己周身的煞气比鬼怪还要可怕。
    这样,只要楚雾陪著楚湘,就不会有不长眼的玩意敢靠近他的湘儿。
    楚湘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他出生时就被指控为不祥,算命的说这孩子就是这个家族几百年祸害他人所造的孽果。家主最开始不信,因为楚湘是所谓的“嫡长子”,他是楚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所生的嫡长子,而不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私生子。
    楚雾就是私生子之一,他比楚湘大了五岁。
    以前也不叫楚雾,叫楚恶,可以读厌恶,也可以读噁心。据说是因为母亲,但上一辈的恩怨楚雾並不清楚。
    楚雾记得自己在老宅里的时候,湘儿小小一只,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苦得要命的中药当饭喝,喝得楚湘又是吐又是哭。
    但他很听话很听话,楚雾那一群叫不上来名字的弟弟妹妹里,湘儿最乖了,最喜欢黏著楚雾,可能是同为神明,也可能是只有楚雾不会欺负他。
    弟弟,软软的,抱著他喊哥哥。
    他只会喊哥哥,爸爸妈妈都不会说。
    楚湘经常被占据身体,在不该说话的年纪尖叫著家主罪有应得。
    所以他被拋弃了。
    楚雾和楚章离家出走,走了一天一夜才把楚湘找回来。
    ——“以后你只有我一个哥哥了,我也只有你一个弟弟。”
    ——“哥哥养你。”
    他也才六岁,就这么背著楚湘,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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