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弹唱,行酒飞。
    眾人屏息观看,待一曲终了。
    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王元章率先开口评价。
    “歌喉珠圆玉润,音律诗词实乃新潮。”
    “妙哉!妙哉!”
    杜规笑道:“王癲子竟也会赞人?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眾人又是一阵大笑。
    “此曲名为《长相思·一重山》。”
    “乃是陆道长风雪与旧友秉烛而歌。”
    王溪岸对著王元章解释道。
    他这位表弟沉迷画梅,堪称画梅圣手。
    这几年游歷四海就是为了画一株最好的梅。
    “陆道长?”
    王元章念叨了一句。
    “莫非就是那位謫仙转世?”
    有人疑惑道:“王兄不在汴梁,竟也知道此事!”
    “嗐!”
    王元章嘆了口气。
    “我本计划去苏溪画梅。”
    “路过秦淮时,听闻他在观澜阁衝冠一怒为红顏的趣事。”
    “连夜快马加鞭,可惜去晚了一步。未能见起真容,实乃可惜。”
    “后来又听闻他回到了汴梁。”
    他抬头看向了诸位挚友。
    “怎么,你们见过他了?”
    “快与我说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才高八斗,风流倜儻?”
    眾人陷入了一阵沉思。
    就连駙马爷王溪岸都有些尷尬。
    王元章心生疑惑:难道,我问了不该问的?
    过了一会儿,黄观长嘆了一口气,悠悠道。
    “元章兄,你是不知。”
    “此人脾气古怪,莫说我们拜帖的视而不见。”
    “就连陛下求一副墨宝都难。”
    “前些日子,一纸状书把四駙马告到了衙门。”
    “这城中上演的《铡美案》....”
    王元章听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迷半晌。
    只能由衷地蹦出一句。
    “陆道长真乃吾辈楷模也!”
    杜规微微頷首,也是一脸敬佩。
    “为一陌生民妇,竟能捱过刑部酷刑。”
    “此番之心,我不及也!”
    “駙马也多次呈递拜帖,可都是杳无音讯。”
    王溪岸也很无奈。
    若不是陈世美搞臭了駙马的名声。
    说不定人家就来了。
    场上的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王元章知道是自己的责任,当下不由得岔开话题。
    “听闻,陆道长还有一首新曲,名为《今生戴世世漂亮》。”
    “不知诸君可否听过?”
    黄观摇头轻笑:“如雷贯耳。”
    说著就指著方才唱曲的姑娘介绍道。
    “这位,李姑娘。”
    “丝竹琵琶、音律诗词,亦无一不通。”
    “汴梁百姓称之李绕樑。”
    “乃是吴歌师的高徒,尽得其音节。”
    王元章后知后觉。
    怪不得刚才那一曲惊为天人。
    “李姑娘,劳烦你在唱一曲吧。”
    园中歌声悠扬,酒香瀰漫。
    “诸位。”
    王溪岸举杯:“今日不醉不归!”
    谈笑间,管家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察觉到好友的神態有些不对。
    杜规不免开口问道:“俊卿兄?”
    “为何看你心不在焉,是否出事了?”
    王溪岸摇了摇头。
    这怎么说?
    说陛下微服私访来了。
    只能极力压抑著紧张的情绪,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时不时打量著各处,想看看陛下会在何处落脚。
    不得不说。
    这姑娘的嗓子確实不错。
    在某处水榭旁。
    陆沉舟对著刚才的歌声评价。
    宋桓只是摇了摇头。
    “调子不错,词差了一点。”
    “嗯....感觉有些虎头蛇尾。”
    陆沉舟看向了一旁吃著葡萄的大哥。
    “你还懂音律?”
    “我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吗?”
    陆沉舟点了点头,宋桓刚想反驳。
    就听得,鼓声渐歇,琴音初起。
    满堂灯火忽然暗了三分。
    只余下中央一方红毡被烛光映得通红。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垂落的朱红色帷幕。
    錚——!
    一声琵琶裂帛之音,帷幕骤然分开。
    一道红影如火焰般跃入眾人视野。
    那女子身著大红广袖舞衣。
    她面上覆著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似有寒星流转。
    叫人一看便再难移开视线。
    她右手持一柄三尺青锋,剑身薄如蝉翼。
    在灯光下泛著冷冷寒光。
    左手长袖垂落,足有丈余的红色绸缎如水般泻在地上。
    琴声忽转急促,如雨打芭蕉。
    女子足尖轻点,整个人便旋转起来。
    那大红衣袖隨著她的动作飞扬而起。
    恰似一片燃烧的云霞。
    剑光在她周身织成一张银网。
    每一次挥剑都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
    却又在即將力竭时化作柔和的圆弧。
    刚柔並济,妙不可言。
    最令人惊嘆的是她的腿功。
    “天哪!”
    席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女子稳稳落地,开始了一段令人眼繚乱的甩袖舞。
    尤其是最后那一招收尾。
    陆沉舟不知道叫什么。
    堪比仙鹤亮翅。
    那红色长袖仿佛有了生命。
    时而如游龙摆尾,时而如惊鸿掠水。
    陆沉舟第一次看见古典舞。
    无法言喻,只能说这舞蹈简直活了过来。
    这也不怪周幽王。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
    舞蹈好啊,舞蹈得学啊!
    “贤弟,收收口水。”
    陆沉舟下意识擦了擦,发现上当了。
    “咳咳!”
    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我这是欣赏,你懂吗?”
    宋桓略有深意的頷首:“我懂。”
    “你要是喜欢,过些日子我邀请你看....”
    陆沉舟抬手:“大可不必!”
    “臭道士!”
    远方跟马湘兰敘旧的柳如是,看到这一幕。
    一双好看的眸子都快瞪出火来了。
    別看他文质彬彬,私底下菸酒都来的。
    “如是。”
    马湘兰好奇地看向了远处的陆沉舟。
    “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
    虽然没见过真人,可陆沉舟的大名人尽皆知。
    尤其是他创作的几首歌曲,在勾栏瓦舍广为流传。
    “好了,不说这个。”
    柳如是选择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湘兰,你怎么跑来了汴梁?”
    “还不跟我说一声。”
    马湘兰无奈看了她一眼。
    “我是受了駙马爷的邀请才过来的。”
    “我倒是想通知你,可信送过去都给退回来了。”
    柳如是这才想起,为了阻拦陆沉舟的桃。
    所有的信件一概不收。
    只能悻悻地赔笑道歉:“要不今晚去我那住几天吧?”
    “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马湘兰很想答应。
    两姐妹多年未见,很多心里话要说。
    可是又觉得有些为难。
    因为她也听到了陆沉舟终生不娶的消息。
    这样跟著她回去,旁人会不会说閒话。
    又或者说会不会给柳如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事的,他人很好说话的。”
    看著对面信誓旦旦的模样,马湘兰只能点头答应。
    “那我去跟駙马爷递上辞呈。”
    席间觥筹交错。
    宋桓听得有滋有味,陆沉舟却是哈欠连连。
    没有了令人眼繚乱的舞蹈,他实在是有些犯困。
    左瞧右看,也不见柳如是的身影。
    这又跑去哪了,还不见回来。
    別到时候又给我惹了一堆麻烦出来。
    刚想著,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呵斥。
    “小爷看你有三分姿色。”
    “百两银子,算抬举你了!”
    “別给脸不要脸!”
    宋桓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你表妹的声音?”
    陆沉舟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让让!”
    推开好事的人群。
    果然看到了柳如是。
    她躲在一位绿色素缎长衫的女子身后。
    此时,正被一个紫色儒衫的书生刁难。
    看他脚步虚浮,多半是喝多了发癲的。
    陆沉舟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柳如是,询问缘由。
    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富家公子见色起意。
    准备砸钱买欢乐,没想到遭到拒绝,从而气急败坏。
    陆沉舟望著她红肿的脸颊,眉头一皱。
    “他打你了?”
    柳如是垂下脑袋,没有回答。
    “你谁啊!”
    紫袍公子正在气头上,被无视的他,更是怒火中烧。
    啪!
    陆沉舟反手就是一巴掌。
    势大力沉的一掌。
    直接甩在那人脸上。
    踉蹌了几步直接瘫在了地上,捂著火辣辣的眼皮。
    眼神更是闪过一丝杀意。
    “你竟敢打我?”
    柳如是愣住了,马湘兰更是难以置信。
    他...他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连世子都敢打!
    “你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陆沉舟抬眼打量著他。
    “不知道谁是你爹,回家问你娘去。”
    周围的有些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都不许笑!”
    宋令无能狂怒地威胁道。
    “你们几个,把这个小贼给我拿下!”
    “本世子要將他千刀万剐!”
    这边的动静很大,很快就引起了王溪岸的注意。
    “老爷,要不要出手帮帮陆公子?”
    护卫也在宋桓的身旁低语了一句。
    宋桓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出意外,世子都手下全被陆沉舟击败。
    老陆纵横沙场几十年,加上人中吕布的词条。
    对付这酒囊饭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宋桓有些惊讶,看陆沉舟的身上有些门道。
    没想到,他一介书生,竟然这么快就学到了许赋的本领。
    “发生了何事?”
    看到主家来了,人群中纷纷让开一条小道。
    宋令恶人先告状,向王溪岸说明了来龙去脉。
    駙马爷看了一眼柳如是,又看了一眼陆沉舟。
    “事情当真如此?”
    周围的看客碍於世子府的威严,只能顛倒黑白。
    “兄台,有些眼生?”
    秉持著皇室礼態,王溪岸还是对陆沉舟拱手。
    “不知姓甚名谁,来西园诗会可有拜帖?”
    他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何。
    陆沉舟看著这位駙马,倒是有些礼貌。
    不像那般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扣帽子的傢伙。
    “我跟我大哥来的。”
    说完扭头看向了宋桓的位置。
    结果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那个魁梧的护卫。
    “我大哥呢?”
    “回稟陆公子,老爷说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陆沉舟瞪大的眸子:“回去了?”
    “好好好,关键时刻出卖兄弟是吧!”
    王溪岸看著那名护卫,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那可是陛下的贴身护卫。
    这位少年郎称他口中的老爷为大哥?
    “駙马,我们老爷说了。”
    “不要为难陆公子。”
    王溪岸被惊讶得半晌都无法回神。
    还是身旁的管家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才连忙躬身回话。
    “是是是,我等断然不会为难陆公子。”
    宋令当即不乐意了。
    “不是,你们老爷是谁啊!”
    “駙马,你连本世子的面子都不给吗!”
    王保让几个下人“搀扶”著他去了后堂。
    这要让他在多说几句,王溪岸人头不保。
    你有个锤子面子。
    有什么怨言去跟陛下说吧!
    陆沉舟看了一眼护卫。
    “你们老爷官这么大吗?”
    护卫点了点头,但是又不敢坦白。
    何止是大,万人之上好不好!
    对方不打算坦白身份。
    陆沉舟也没有多做探究。
    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有点属於自己的小秘密。
    “駙马,那我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兄台留步。”
    王溪岸越看越觉得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可否告知,兄台尊姓大名?”
    陆沉舟抱拳拱手:“駙马可能记错了,在下林动!”
    林动?
    自己的记忆中从未听过此人的名號。
    等他回过神来,陆沉舟早就带著柳如是离开。
    “是他!”
    其中有一人恍然大悟。
    “陆沉舟!”
    “他就是陆沉舟!”
    “什么!”
    “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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