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今日去难民营地看了一下。”
    白凤仪为陆沉舟解下甲冑,掛在了一旁的鎧甲掛桩上。
    “要不要在加些御寒的食物。”
    陆沉舟呼出了一口白气:“娘子做决定便是。”
    “不过要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带上宋大宝和黄永,以防不测。”
    两人迈步进了里面,睡著枕头上的暖被窝的小翠见状,立马起身。
    白凤仪抬手拦住了她:“小翠,今晚你就睡床尾,你那屋冷別冻坏了身子。”
    小翠又將视线递给了陆沉舟。
    “听夫人的。”
    小丫鬟这才安心去床尾睡下。
    服侍陆沉舟上了床,白凤仪不由得贴紧了身子取暖。
    “大雪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天气也越来越冷。”
    “难民营地的小屋子防寒能力太差,要不明天让他们动工挖些半地穴式的窝棚,一来可以让他们干活发热,二来也能让他们有个工作,以免生出閒心。”
    陆沉舟是个南方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寒冷,没有想过这个法子。
    “娘子说得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用土工的方式避寒呢!”
    “正巧库房里还有很多支持挖掘的工具,这件事明天就交给夫人去办。”
    陆沉舟说著寒气袭来,不由得抱紧了她:“还是我家娘子最聪明!”
    感觉著陆某人不安分的双手,白凤仪也没有恼怒,只是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腰。
    耳鬢廝磨之际,又咬著他的耳朵低语。
    “小翠还在呢,你动静小点。”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怕冷,实在是受不了。”
    之前聊閒天的时候,白凤仪就得知他是个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的温度也是正常。
    “那明日找些工匠做个土炕,这样一来就不怕晚上冻著了。”
    “睡在上面不会被烤熟吗?”
    面对陆沉舟真诚的疑问,白凤仪笑得枝乱颤。
    “夫君怎么会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放心吧很暖和的,正好早上的时候老村长跟妾身提起过,鏢局里很多老人都会这门手艺,明天就能完成土炕的事宜,夫君晚上也不必怕冷了。”
    陆沉舟又贴紧了身子,嗅著她身上的气息:“那就辛苦娘子了。”
    “夫妻之间,还说什么辛苦。”
    “我说的不是这个辛苦。”
    陆某人放低了声音:“娘子,我进来了哦!”
    白凤仪脸色宛如煮熟的虾,挣扎片刻,实在是无法阻止。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对於昨晚陆沉舟吃里扒外的举动,白凤仪轻咬红唇,眼神幽怨。
    “小翠,今晚你不用暖床了,好好回去休息知道吗?”
    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
    吃过早饭后她著手忙著难民营地防寒的事情,又让鏢局里的手艺人来修建土炕。
    陆沉舟则是雷打不动的锻链身体和训练墨云的服从度。
    如今他这个体魄说不上能比陈大山,穿著百斤的战术甲冑战斗短途奔袭不成问题。
    四位娘子分工明確各显其能,他这个总鏢头难得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主要的还是他骗贾三,说自己抽菸是因为心病的事。
    这就导致了贾三把一切重任都揽下,为的就是让他好好修养身子。
    晌午时分。
    陆沉舟迈步进入议事厅,九位元老已经全部到齐。
    马上就注意到了刚回来的李四郎。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
    “不负明公所拖,四郎已在庆阳拉起四百余人。怕曹淑起疑,故只带了二十人回来。”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辛苦四郎了。”
    “先前答应你的,我看今日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
    望著贾三从架子上取出一纸文书,眾人有些疑惑,迫不及待抖开细看。
    “总兵,李四郎!”
    眾人一阵惊呼。
    “四郎,你当官了!”
    王豹更是满眼羡慕,这毕竟可是他们之中第一位获得官职的,还是朝廷的任命文书。
    “请明公收回成命。”
    眾人看著跪下的李四郎,更是摸不著头脑。
    “四郎是为了明公大业,虽是閭左之人,也知忠义二字。”
    “皇帝昏聵,我岂能为朝廷效力!”
    “望明公收回成命!”
    陆沉舟哈哈大笑,只是坐回了主位上。
    望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贾三开口解释道:“这只是一纸詔令,若是不寄在朝廷名下,何以服眾?那我们不成了反贼了吗?”
    眾人心想:我们不就是反贼吗?
    陆沉舟轻嘆一口气,喜忧参半:“凡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我也不想背靠朝廷,但是反贼的名声总归不好看,也不好听。”
    “只有举起拨乱反正清除奸佞的大旗,百姓们才会认可,才会吸引贤达之人投靠。”
    李四郎神色一震,若有所悟。
    閒话少说,陆沉舟开始集思广益,准备下一步的攻城计划。
    “收到线报,昨夜时分,宋叔文已经带著亲卫返回途州城。”
    王豹指尖挠头,一时不知道这小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著道:
    “风雪將至,他不好好地留守清河防止譁变。为何退至途州,莫不是心怀诡计。”
    贾三眼眸一亮,望向了陆沉舟:“看来这位小王爷也受不了清河严峻的环境。”
    “每日开支也不足以维持手下的军队,只能选择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新任县令。”
    “王豹,这位新县令可有派人打探,为人品性何如?”
    “据闻,昨日这位县令把家传玉佩和大衣都卖了,就是为了给灾民购置御寒。”
    “看来这位新县令倒是一个好官啊!”
    听著眾人的称讚,陆沉舟陷入疑惑。
    这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选。
    “王豹,派人多多留意他的情况,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那么攻下清河之后的內政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风雪越来越大,这样下去就算依靠著木炭,也会有人冻死在晚上。”
    “陈大山、韩成功,你二人带领手下去难民营地,协助大夫人的工作维持治安。”
    “沈世龙带几名轻骑注意庆阳方向的异动,世凤加紧骑兵的骑射练习。”
    陆沉舟缓缓起身,脸上已是胸有成竹之色。
    “开春之后,清、庆两城,势在必得!”
    北风卷著雪粒子抽打窗欞。
    汉子把最后一把茅草塞进墙缝,手指冻得发紫。
    土炕上躺著五岁的女儿,裹著芦被絮像只奄奄一息的猫崽在床上瑟瑟发抖。
    媳妇蹲在灶台前,陶罐里煮著晒乾的榆树皮,混著半把发霉的高粱壳子。
    “爹,我饿。“
    糯糯的声音从被窝里漏出来。
    汉子看见女儿枯黄的小脸陷在破布里於心不忍,摸出贴身藏著的观音土。
    土渣子粘在喉咙里火烧火燎,幼女呛得直咳。
    汉子又拿雪水给她灌下去,看见女儿嘴角渗出血丝,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汉子按耐住崩溃的情绪哄著女儿睡著后,出走屋子又对著墙上的积雪猛打一拳。
    五更天雪小了些。
    趁著媳妇和女儿睡下,汉子抹黑来到墙根下拿起柴刀,揣著麻绳和袋子往观音庙去。
    官道上横著几具尸首,盖著薄雪像隆起的坟包。
    有个妇人跪在槐树下,正用石块刮树皮,指甲缝里渗著血。
    他认得那是东街的豆腐西施——两天前她男人告状,被官差打死在县衙门口。
    庙里挤著二十几个流民,汉子闻见焦糊味。
    看著墙角的一个老头正在烤著什么,火炉里黑乎乎的块状物。
    “后生要来点么?“老头咧开没牙的嘴。
    汉子看清他脚边半截小孩胳膊,指头冻得像紫萝卜。
    跌跌撞撞退到神像后,发现供桌下蜷著具女尸,胸脯被剜去大半...
    不多时,汉子背著沉甸甸的东西赶回家中。
    “你这杀千刀的!“
    媳妇捶打著男人的胸膛,望著他带回来的肉块。
    “你疯了!这是要遭天谴的!”
    媳妇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闷响。
    几个官差就推开大门,一把擒住了汉子。
    “李水生!县衙三令五申,不许食人充飢!你这是找死!”
    主簿拿著帐本走了进来,身后跟著穿著衣衫单薄的王浩然。
    “老爷,放过我当家的吧,他也是走投无路啊!”
    女儿缩在炕角,害怕地看著这一幕,哭得令人揪心。
    王浩然揉了揉发胀的眉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一包裹拿走。
    又吩咐几个官差去府上取些粮食过来。
    寒风裹著雪粒子横衝直撞,像千万把剔骨刀在剐在他的脸上。
    王浩然矗立在风雪中,自幼熟读典籍心比天高的他,此时却只能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既然改变不了,那他为何还要读这么多书。
    心生怜悯的是我,无能为力的也是我。
    望著潸然落泪的王浩然,主簿在身边说到:“老爷,要不要去联繫一下那位?”
    陆沉舟么?
    可是宋叔文严禁他们出城接触四海鏢局的人。
    事到如今,他身无分文,又如何能让对方运送粮食。
    眼看王浩然有些异动,主簿又道:“他號称及时雨。”
    “听闻他在石城里救助了两千多灾民,但凡有把力气都能留下干活。”
    “若是没有,他也会拿些银两盘缠,让人另寻他处。”
    “此番作为乃是人中豪杰,不似那般发国难財的商贾可比。”
    “事到如今,老爷为何不试试呢?”
    王浩然被他说动了,但是又犹豫道:“可县衙一贫如洗,又如何能买来粮食。”
    “老爷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厚著脸皮去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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