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了你的头,而你要伤她的脚后跟。
    ——《创世经》
    汪!汪汪汪!吠吠、吠!汪!汪汪!我——是狗?不、不是!汪汪!汪!不、不应该去的……
    必须向……必须向总主教报告……
    休伦……老休伦……叛徒,叛徒,该死的叛徒!必须杀了……你!必须杀掉!不能暴露了……不能叫別人知道……我曾试图窃取司辰之力这件事!
    “——咳、咳咳!咳!”
    像畅泳中突然呛了水的游泳健將,休伦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两个……三个来自曾被他吞噬之人的声音在他脑中迴荡,他恍惚间一时以为自己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矮子:本,接著,视角又突然代入到了教会正心急如焚的莫雷主教,隨后,变成了马什总主教。
    割裂的剧痛折磨著他的脑子,他瞪起眼睛,三名被替者的幻像正攒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滚……滚!都给我滚!”他灰绿色的皮肤一时间涨得通红,衝著那些扭曲的幻象,状若癲狂地咆哮,“死人、死人!快滚出我的脑子!”
    咻!
    幻象消散了。不,更准確的说法是,被撞散了。
    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撞破了幻象,如闪电般衝到了他的面前,又骤然停下了脚步。
    “黑羽的……雏鸟。”
    他勉强稳住了身体,抬起头来,屎黄色的双眸恰恰对上了安杰丽卡那红得发烫的眼睛。
    “原来如此。”女孩平静而炙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跟我怀疑的一样,你还活著呢,蛇的无魂者唷。”
    “……喝啊!”
    总主教那足以將公牛的脑袋从它脖子上扯下来的细瘦胳膊突然往前奋力一挥,女孩只是面无表情地后退小半步便从容躲过,接著男人大步踏前继续追击,而女孩只是举起手杖轻点他的胸口,便如风中飞叶般飘然后退。
    不……不对劲……
    总主教感觉后背濡湿一片,也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真的出了身冷汗。自己的手脚动作异常迟缓,而对方却惊人的敏捷,身体上那微妙的不协调感,让他感觉自己正被困在一片浓稠的胶水中起舞。
    怎么回事?
    休伦瞪大了眼睛,雨幕在他面前放缓……不,应该说完全静止了,一条条拉长的雨丝被某种力量固定在了半空中,就如同时间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时间……停止了?
    他快速望向四周,不只是雨幕,就连风中起舞的枯叶、正朝他的方向奔来的教士、半空中坠落的渡鸦、短銃枪口迸溅的火……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怪异的静止中。
    包括眼前的雏鸟……吗?
    “你在期待什么?”
    安杰丽卡笑了笑,像拨开东方的水晶串珠门帘一般拨开了雨帘,黑胡桃木手杖掛在胳膊肘上,一脸嘲弄地看著他,“真遗憾啊,蛇的无魂者。你已经被捕获了,休伦,达贡密教的叛徒先生。”
    她身上的黑斗篷已被雨水泡湿,胸前敞开的领口处,紫得发黑的荆棘命痕延伸到了脖子上,鲜红色的小正在荆棘丛中微微绽放红光。
    “哈啊!”
    休伦暴喝一声突然前冲,锐利的深潜者爪子化作五柄利刃刺向侦探,却显而易见地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被从容闪开。
    为什么?我碰不到她?不,不可能!我原先身体的速度便远在她之上!总主教的躯体比我原先的更强!我现在的速度应该远比她快才对!这傢伙她……她变强了?
    “真慢啊。”
    “呃?”
    “哎呀,別误会,我可没有『变强』喔,是你变弱了呢,叛教者先生。看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正在反抗你的控制。”
    “不!不可能!马……马什?你死了!你已经死了!在被我占据身体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去了!”
    红眼睛的少女一边如鬼魅般轻鬆躲避著休伦的攻击,一边以极尽讽刺的口吻戳破了他所担心的情况,在他浑浊的黄眼睛中,总主教一个个或扭曲或正常的幻象正在他眼前时隱时现,他渐渐感觉到,身体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呜——噗!”
    终於,不受控制的左手突然给了自己的侧脸一拳,锐利的牙齿立刻撕破了口腔內壁,强劲的拳力也径直轰断了几颗针齿,让他呸地吐出了一口混合著牙齿碎末的污血。
    砰!砰!砰!
    又是接连的几拳,左手似乎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滚出!我的!脑子!”
    终於,休伦大吼一声,右手猛地抓住左手手腕,抬起左脚一脚踩住,隨后站起身来猛地一扯!
    歘啦!
    这可真是一副令人不忍直视的画面,这男人竟然踩著自己的手腕,硬生生地將整只不听话的左手给扯了下来!肉刺刺的断口一时间血流如注!
    “哈啊……哈啊……”
    “……呵,你不会觉得,只要扯断了左手,就能让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退却了吧?”
    “你闭嘴!”
    休伦举起左臂,用仍在不断溢血的断面指向侦探,“一直在呜呜咋咋地叫个没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主动攻过来了!是因为什么限制吗?没错,一定是这样没错吧!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你无法发起进攻!是这样没错吧!”
    在男人近乎篤定的语气中,安杰丽卡笑了笑,抬手扯了扯湿透的斗篷罩帽,动作缓慢地从指间捻出了一根闪著寒芒的钢针:
    “不,因为我已经进攻过了。”
    “什、什么?”
    “很简单,我在等毒液扩散到你的全身,完全生效大概需要五秒吧,五……哎呀,已经起效了么。”
    在目视到那根长针的一瞬间,休伦几乎立刻便感觉身体突然沉重了起来,视野中扭曲的幻觉也跟著愈发严重,眼前金髮女孩的身形宛如不定形的水银般隨意变化著。
    该死……是毒吗?原来是毒吗?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断腕,断口处流出的鲜血比往日显得更黑,仿佛真的中毒了一般。
    “扑腾!”
    没多久,他便双膝跪倒在地面。
    黑胡桃木手杖前端的黄铜杖尖顶著他的肋骨,像是害怕將其弄疼一样把他轻轻翻过身来,而后隨著“鋥!”的一声利刃出鞘的金属长鸣,安杰丽卡终於將手杖剑抽了出来。
    “一个问题。”
    面无表情地,侦探踩著男人的肋骨,將剑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没错吧,休伦先生。”
    “我们曾见过面了,在……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天,在中心城区,我跟你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来著。你没有忘记吧?不过忘了也不出奇,我也是了一点时间才回想起来,我早见过你了。”
    “而在那之前……你是否,已经见过我的乌鸦了呢?比方说,在一个暴雨笼罩的清晨,在一家被关停的医院里。它长得非常显眼,我想如果你见过它的话,那一定对它那出乎寻常的体型印象深刻。”
    见男人对她的问题久久不语,安杰丽卡恍然大悟地耸了耸肩,“喔,对了,你是可以说话的,叛教者先生。”
    “……你……你想说什么?”
    “想问的就是。你有没有杀死过一只,体型庞大的乌鸦。”侦探突然弯下腰,瞪得老大的红色眼睛直瞪著男人慌乱的黄瞳,“比一般人更高大、更强壮的乌鸦,在战斗中,你从背后袭击了它,对吧?”
    “……呵、呵呵,那个东西,果然是你的『宠物』啊。”休伦突然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是隨手削弱一下未来对手的战力而已,你把那野兽视为了你的朋友吗?还是家人?真可怜啊,小姑娘。”
    “而没让我的舌头也麻痹掉,就是你犯下的最大失误!”
    休伦突然张大了嘴巴,他的喉咙鼓起了个气泡,先前释放的震落了漫天渡鸦的法术,似乎正要再施展一遍!
    深海震音!伟大克苏鲁赐予的法术,在这个距离下,他有把握直接震碎这女孩的脑袋。
    “唉,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打算使用克苏鲁的法术么,你这叛教者。”安杰丽卡抬起头,一对鲜红的眸子注视著他的面容,仿佛两个太阳,蕴藏著无穷的热力,“你不会觉得,『祂』还没有发现吧?”
    “什、什么——”
    话音未落,休伦突然感觉本就模糊的视野丟失了一半,急忙往下看去,却见一颗屎黄色的眼珠,正落在他面前的泥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他混血深潜者的身躯,正在某种伟力的作用中,如烈日下的雪人般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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