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区的大灯塔从一千多年前就屹立在如今这个位置了,最开始只是河口居民们搭建的瞭望台,用来给渔船导航以及防范北海来的掠劫者。
    待北海人征服王国后,瞭望台被加固成了瞭望塔,继续肩负抵御海上掠劫者的重担。
    往后歷代君王无不像维护他们的王位一样维护大灯塔,直到本世纪初,灯塔在与共和国的战爭中被炮火摧毁,歷经多年鏖战后终於获胜的王国人们,在旧灯塔的残骸上重建了一座更高更美的灯塔,这才有了如今人们所熟悉的“大灯塔”。
    因其通体洁白的外观,浪漫的诗人形容它,“如直通天际的云柱”。
    然而这浪漫的“云柱”,如今却成为了一朵“血云”。
    不知从何时起,大灯塔成为了雾城一处自杀圣地,几乎每个季节都有年轻人从灯塔上纵身跃下,血溅白墙。
    坊间传言说,这是大灯塔的诅咒,来自於灯塔落成时一位不慎跌死的石匠;社会学家则將其归因为如今年轻人的生活压力太大,大灯塔只是因为显眼才成为自杀圣地的。
    不论真相如何,前天晚上,又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命陨灯塔脚下,摔成了一滩肉泥。
    不过这回,要说死者是自杀的话,那確实有几处疑点。
    其一,死者是个生活多姿多彩的公子,除了跟父亲偶有爭吵外,人生几乎没遇过不顺心的事情,且事发时父子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想不出什么自杀的理由。
    其二,死者的指甲有部分外翻,且沾满了灯塔白色墙灰粉末,说明他曾死命抓住墙沿,他是不想死的。
    其三,在死者的左边大腿上有一处新鲜的枪伤,子弹留在了大腿內,自杀的话,没人会拿枪打自己大腿。
    安杰丽卡放下尸检报告,挥挥手將站在肩上啄她头髮玩的暴风雪打发走,抬头看向坐在她面前吞云吐雾的委託人:
    “原来如此,所以你怀疑你儿子並非自杀,而是被某人谋杀的?”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儿子!有什么摆不平的困难大可来找我擦屁股,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去自杀!”
    年过半百,身穿屠夫条纹西装,头戴圆檐礼帽,上唇留了片浓密一字胡的委託人鏗鏘地说著,將抽剩一半的手捲菸摁灭在菸灰缸里,又从一旁的烟盒里抽出一份烟纸和菸丝,熟稔地捲起烟来。
    劳勃·哈蒙,在十万遍地走、万富不如狗的港区也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送外號外號屠夫鸟“伯劳”。
    这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还保留著发跡前的习惯,比起精致的香菸,喜欢吸粗劣的手捲菸。
    见对方又点了根烟,安杰丽卡只是眨了眨眼睛,又稍稍把头往后挪了点,“自杀这个判断是警方给出的吧,他们是怎么解释腿上的枪伤的?”
    “哼,说是我儿子携带的手枪在落地时走火,打到自己大腿了。”伯劳说著把脸撇到一边,用力地吐了口烟:“当然!他们当然会这么说!因为这些该死的条子每一个都在包庇凶手!”
    “哦?这么说,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当然有!说实话整个港区想杀我的人不胜枚举,但他们都没胆子对我下手,所以只好去找我的儿子!”
    似乎眼前浮现出了几张討人厌的面孔,伯劳又掐灭了刚吸没几口的手捲菸,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甩了甩墨,絮絮叨叨地在一张烟纸上密集地写著名字。
    安杰丽卡挑了挑眉,比起儿子死了,这位委託人似乎更在意自己的“脸面”,並把自己儿子的死归结为了有谁在“挑战”他。
    好像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呢。
    助手塞西莉亚看了眼情绪越来越激动地大呼小叫著什么的委託人,和他对面努力维持著假笑的侦探,摇摇头嘆了口气,將视线放到窗外。
    今晚依旧是个多云天,微风,看不到月光,但黑夜丝毫不能遮挡血族的视野。
    屠夫鸟的旗帜在夜风中招展,停泊在深水港上的蒸汽巨轮正隨著波涛上下起伏,码头上的煤气灯散发著昏黄的柔光,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几只硕大的飞蛾顽固地撞击著煤气灯罩,发出一阵微弱的砰砰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三人所处的是码头上的会客室,比起家里,委託人似乎更喜欢呆在公司,会客室里隨处可见企业旗帜、航线图、公司仓库和即將建成的站点之类展现雄心壮志的东西。
    哈蒙船运公司,一家几乎垄断了雾城与新大陆船运物流的大型公司,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因为政治献金捧给了错误的区长候选人,现在的哈蒙船运在区政府的重重刁难下风光不再,企业规模和市场份额都缩减到了原先的五分之一,且与官方的关係闹得很僵。
    所以老伯劳才不相信官方的报告,而私自委託我们来调查。
    对一位侦探来说,少有比推翻官方结论更能提高自身声望的操作了。
    以上,是两人来的路上安杰丽卡跟她说的,对方似乎很熟悉这一套规则,而她只觉得人类的事情都好麻烦。
    “滋——滋——”
    嘬乾净血袋里的人类血液,塞西莉亚略显暗淡的红瞳又慢慢恢復了精神。
    耳后委託人略显狂躁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吸血鬼翻了个白眼,隨手將空血袋丟进垃圾桶。
    隨著风吹云动,天上的月亮似乎露出来了一点,月光撒落大海,塞西莉亚將下巴搁在窗台上,呆呆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
    突然地,一个黑影从海面下升起,將水面的月光切割开来,快速地在水里游动著。
    海豚?不,看起来更像是人类……至少更像是一个正在游泳的人型生物。
    塞西莉亚眯起了眼睛,很快就发现了这样的身影还有十好几个,从他们留下的尾跡看,似乎是从远处停泊的蒸汽货轮上一路游过来的。
    什么啊这是,深夜游泳比赛吗?
    吸血鬼抬起头,双手盖在眼眉上作望远镜状,比起房间里的谈话,她对眼前的事情更感兴趣。
    那几个黑影游得极快,很快游到了码头边上,在她的视野里消失片刻。隨后,一个黑影笨拙地爬上了码头,反光的海面让他背著光,但依然能看出来那果然是个人。
    隨后一个接一个的黑影相继爬到岸上,一个、两个……十个,之后塞西莉亚就懒得数了,总之数量超过了十个。
    最近人类流行深夜赛泳吗,还是说他们在捕鱼?
    身后的脚步声很快打消了吸血鬼的疑问,安杰丽卡按著贝雷帽,手里拿著她落在沙发上的报童帽,扣在了她头上。
    “走啦大小姐,在看什么风景呢。”
    按了按报童帽,塞西莉亚略微撅起了嘴唇,“吵死了,怎么谈这么久。”
    “哈哈,那么我们先告辞了,伯劳先生。”
    没有急著回助手的话,侦探站在门边礼貌地微笑著朝又在捲菸的委託人挥挥手,隨手带上了门。
    直到离开公司五十几步后,她才长嘆一口气,將对方塞给她的、写满了竞爭对手名字的纸片揉成一团,隨手丟进海里。
    “哦?谈得不愉快吗?”塞西莉亚眨了眨眼睛。
    “唉,毫无收穫,真是浪费时间,他就是个被骄傲和功名心蒙蔽了双眼的傢伙,儘是一堆没用的线索。”
    侦探苦闷地用手杖一路敲打码头边上的桩子,又转头看向助手:“你呢?那么聚精会神地看著海边,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她举起空著的手来,学著助手的动作做了半个望远镜的手势。
    感觉对方在嘲笑自己幼稚,塞西莉亚没好气地先给了她肋骨一肘子,隨后將刚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欸~夜泳啊~”安杰丽卡翻转手腕,手杖旋转了几圈:“应该是偷渡客吧,不过真少见呢,明明从新大陆到王国是不需要偷渡的,或许是从別的地方来的吧。”
    “总之~与案情无关~”她拉长了音调总结道。
    塞西莉亚翻了个白眼:“那么,你有摸到什么跟案情有关的线索吗?大·侦·探。”
    “嗯哼,没有!”
    安杰丽卡自信地扬了扬头:“不过这种事情呢,从死者身边的人调查起来比较好,而他是个標准的富二代公子,跟父亲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们应该先调查——”
    侦探拉长了语尾,茜色的眸子看向身旁的助手。
    助手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抬起头来:“他的女人?”
    “宾果!”
    侦探嘴角上翘,打了个戴著手套的无声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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