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死者不认识,更没有血缘关係。
    所以只是行了三拜之礼。
    那小姑娘磕头还礼,隨后用红肿如桃的双眼恨恨瞪著我。
    得,这是把我当坏人了。
    “別想带我走。”
    “就算你给他们钱,我也不会离开半步。”
    “我死都不会离开!”
    小姑娘眼神中透出决绝。
    原本扶在腿上的右手垂了下去。
    我目光隨之看去。
    发现她腿下压著把刀。
    似乎她早就打定了主意,想用生命对抗不公。
    真是个可怜人。
    我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
    父母现今都不知道身在何方,有爹有妈却跟没爹没妈一个样。
    要不是爷爷为我遮风挡雨,估计生活也不会比这姑娘好多少。
    瞬间,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见我不说话,她贝齿使劲咬住下唇。
    一滴血珠从嘴唇上冒出。
    她眼神中透出果决,垂下的右手紧紧握住刀把。
    我赶忙伸出手,按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別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別碰我!”
    她狠狠瞪著我,手用力挣扎起来。
    庞大力量从她手上爆发出来,如同刚被钓上来死命挣扎的鱼,差点要从我手中挣脱。
    我双手齐上才把她的右手死死按住。
    “劲还不小。”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来买你的,只是他们错把我当成买你的人。”
    “但我可以帮你。”
    我飞快解释起来。
    她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半信半疑的看著我。
    “为什么帮我?”
    没问怎么帮她,反而问为什么帮。
    看得出她一直活的很小心谨慎。
    对身边一切都充满怀疑。
    就像受过伤的小兽,身边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会警惕。
    “一是同病相怜的感触,我的爸妈也都不在身边。”
    “二是他们人多势眾,又知道我身上有钱。”
    “今天要是不掏钱买下你的话,怕是没法平安走出村子。”
    “这两条理由够不够?”
    她抿了抿嘴唇。
    垂下头后,右手逐渐鬆开刀把。
    “我爸为村里爭水而死,他们却要霸占家產,还要把我卖给个傻子。”
    “我咽不下这口气!”
    为浇地而爭水,在北方是很常见的乡村矛盾。
    尤其是处在水渠上下游的村子。
    经常会因上游截水,导致下游没水浇地而闹出矛盾。
    激烈时常引发械斗。
    两村青壮年几十上百口人互殴,甚至有拿出猎枪土炮开火的。
    姑娘父亲为给村里爭水而死。
    死后却被吃绝户,这帮人確实做的太过分了。
    崔浩握紧拳头狠狠挥出:“操气咧!”
    “这帮狗锤子真该死!”
    我也觉得他们该死。
    但现在要做的,是平安离开。
    “妹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叫陈石头,他叫崔浩。”
    “我叫姜难了,难过的难,了结的了。”
    “这名儿还真怪。”崔浩说完自觉失言,赶忙吐了吐舌头,“我意思是那什么……”
    姜难了苦笑道:“你不用解释,他们都说我名怪。”
    “爷爷想要男孩,所以给我起名是男孩的男。”
    “后来给我登记名字,我爸鬼使神差说了个男了,登记的人隨手写成难了,我就有了这么个名。”
    这名字的来源还真挺草率的。
    但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草率。
    后来不是有句话说,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么。
    “难了,我是这样想的,先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
    姜难了瞪圆了眼,手又一次放在刀把上。
    得,是个犟怂。
    陕西楞娃性格特点就是犟。
    只是没想到姜难了这姑娘家家的,也犟的不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不管,我不是君子!”
    姜难了眼中闪烁著仇恨光芒。
    显然她已经恨急了。
    我头疼的揉了揉脑壳。
    跟犟怂说话,无异於对牛弹琴。
    “他们人多势眾,你就一个人一把刀,能杀得了几个人给你爹报仇?”
    “你要真想给你爹好好报仇,就听我的,今天先跟我离开。”
    姜难了沉默了。
    她明白自己势单力孤。
    想报仇可以说难如登天。
    只是心中憋的那口气咽不下而已。
    见她眼神有些鬆动,我继续说道:“而且杀人是犯法的,杀了他们你也討不到好。”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坏祖坟风水,让他们遭到报应。”
    姜难了的眼睛亮了起来。
    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我爸也会被埋进祖坟。”
    “咱们可以把你爸迁到风水宝地埋葬。”
    “你看他们给你爸准备的棺材,是最差的薄皮棺材。”
    “这种棺材埋下去,要不了几年就会腐烂,你爸的尸体也会遭到蛇虫鼠蚁的侵扰。”
    “只要你听我的,我给你爸置办上好棺材重新下葬。”
    “当真?”姜难了盯著我问到。
    我十分认真道:“绝无半字虚言。”
    “你要敢骗我……我认得你,我手里的刀可不认得你。”
    姜难了握住刀,做出凶恶表情。
    我笑道:“放心,我这人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会骗你。”
    “等下我去给他们钱,回来就带你走。”
    “好。”姜难了答应的爽快。
    我和崔浩出了灵棚。
    站在不远处的姜家人立马围了上来。
    “小兄弟,看滴咋样?”
    “姑娘长滴周正不周正,身体健康不健康?”
    “五十块,真滴是很便宜咧!”
    我笑道:“是挺合適,彩礼钱给哪一位啊?”
    “额是她大伯,钱给额就行。”年岁最长的姜大伯站了出来。
    我从挎包里摸出五张大团结递过去。
    姜大伯要接钱时,我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不解的看著我问道:“撒意思,想反悔?”
    “那倒不是,就是想要个字据,免得以后你们找上门来说不清。”
    “嗤,哈哈!”
    姜家人都嗤笑起来。
    “看把你心眼子多滴,不就是个字据么,么麻噠。”
    姜大伯叫人拿来纸笔,飞快的立下字据。
    还用大拇指按了个鲜红手印在上面。
    “签名手印都在,这下放心了吧?”
    “说把姑娘给你滴就时给你滴,以后肯定不会去认亲!”
    我接过字条看了眼。
    確认无误后把钱递了过去。
    “那我就把人带人了。”
    “带吧,反正明早也是侄子摔盆打幡,闺女有没有一个样,早带走早好。”
    姜大伯大手一挥,姜家人让出了路来。
    我进灵棚拉起姜难了向外走。
    叮嘱道:“收好你的刀,出去可別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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