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左盟主抵达衡州
    从今若许閒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天台岭,有幽人居止。
    流水松声,风静云閒。
    渔鼓简板,口唱道情。
    【无色界有条真路,无掛碍有个仙都,那时才把彩云步。】
    “好一个无色界,无掛碍。”清虚掌道。
    冲虚道长默默无语。
    唱的是无掛碍,心中却有割捨不了的牵绊。
    登仙会的事情已经了结,他本可以回归武当,然而冲虚却迟迟没有动身。
    这衡州的江湖,有一种他看不清楚的气息,正在滋生蔓延。
    江湖是士人的隱退之地,江湖是草莽的聚啸之处。
    而在衡州,土人的江湖和草莽的江湖却有合流之势。
    歷任提督武当太监,重点预防的,就是这一点。
    上一个犯忌讳的,正是何心隱。
    如今路司李却像走了狗屎运一般,得到了內相和外相的支持。
    这等於,得到了一部分皇权和相权的支持。
    另一部分皇权的代表该是多么忌惮。
    这其中的选择,选错了,就是万劫不復。
    武当该何去何从?
    “师兄,那司李已经將衡州论剑之期定了下来。”
    “知道了。”冲虚枯瘦的面庞淡淡一笑,“这小子,竟然如此喜欢折腾?他当真不怕?”
    “师兄有什么打算?”
    清虚偷一眼冲虚道长,见他唇角微动,便猜到了师兄要说什么。
    “顺其自然,不求盈满。”
    冲虚果然如是说。
    清虚皱眉道:“师兄说的自然是什么?盈满又何解?”
    冲虚忽然凝神静听,片刻之后,清虚也听得山路之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自然』已到。”冲虚微笑道。
    一男子缓步登上山岗。
    他身披一件土黄色布袍,身材高大,脸上轮廓分明,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唯独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时仿佛鹰视狼顾。
    山岭上的诸位老道触及他的自光,也不禁心下凛然。
    “左先生好。”
    冲虚上前两步,打个问讯道。
    左冷禪也拱手为礼,又和山上的几位武当道长一一见礼。
    冲虚便邀请左冷禪品茶。
    山间燃起一堆篝火,升腾起武当道茶的清香。
    清虚不愧是武当樵夫兼当世机关大师,这几日砍伐山间树木,製作了一些简单的桌椅。
    二人就坐在峰顶,眺望江水苍茫,衡山空濛。
    风平浪静时,渔歌迴荡在江心,风起浪涌时,渔歌顿止,眾渔民呼喊著將船泊在岸边。
    冲虚一言不发,只觉得大是有趣,
    “道长好閒情。衡州江湖也忒无礼,竟让道长宿於这片荒山野岭。”
    左冷禪终於忍不住说道。
    冲虚摆摆手道:“老道天性如此,可与他们无干。”
    衡山派作为地主,邀请武当一行人下榻回雁峰,冲虚却婉言谢绝。
    进了回雁峰,哪里能够看到这般有趣的风景。
    一会工夫,清虚取出两个陈旧的破碗,各自乘了一碗茶给二人端来。
    蒸气氮氬,让二人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冲虚咳嗽了两声,淡淡问道:“听说五岳近日要在衡州『论剑”,推出一个什么『五岳榜”?
    “不错,確有此事。”左冷禪冷著脸道,“不知道长如何看待?”
    “五岳有合一之势,竟然是在衡州,这是老道万万没有想到的,左盟主做的好大事啊。要不了几年,说起武林正道,那就是少林、五岳,却没有我武当什么事情嘍。”
    冲虚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语气极为恬淡诚恳。
    左冷禪浓眉一动,声音冰冷:“我嵩山派百年传承,到左某手中,即便不能发扬光大,可百年基业,说甚么也不能自左某手中断绝。五岳在衡州並派,有左某在一天,就休想如愿。
    冲虚一愜,打量了一下左冷禪,这位五岳盟主面容冷峻,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
    左冷禪当上五岳盟主以来,冲虚就担心武林多事,他和少林派苦心维护的江湖秩序,怕是会一朝顛覆。
    江湖之中,怕是会腥风血雨。
    这两年嵩山派的动向,证明著他的判断。
    不想衡州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五岳的合一之势仿佛一股潜流,悄然涌动。
    让他意外的是:
    推动五岳並派的却不是左冷禪,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的路司李。
    所採用的方式,也不是杀戮异己,而是江湖中人所无法想像的缓和。
    甚至他没有说起“合併”一词,並派就好像成了嵩山之外其余四岳自身的选择。
    他和方证老和尚,只是猜对了一半。
    现在,更加让他有些绷不住的是:
    眼前的这位五岳盟主,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反五岳並派的急先锋。
    冲虚微微一笑:“左先生是不赞同五岳衡山“论剑”吗?”
    “嵩山派孤掌难鸣啊!”左冷禪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
    他的心里也有著说不出的滋味。
    若不是左冷禪的並派,那么並派有什么意义?
    医会、书院,左冷禪无比想掌控在手中,可惜,他却是不敢说,不敢动。
    这些简简单单的事情,仿佛匯成一股洪流,要將阻拦者摧毁荡平。
    冲虚暗自冷笑。
    左盟主会束手无策?
    他寧可相信柳朝柳公公重新做回男人,也不会相信左冷禪会善罢甘休。
    “华山论剑,左先生有意参加?”冲虚身体微微前倾,淡淡问道。
    路司李请他参加华山论剑的时候,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他本想著左冷禪断然不会答应,没想到左冷禪竟然也同意了。
    冲虚心中不禁纳闷,左盟主莫不是也有把柄在路司李手中?
    左冷禪不动声色:“我听说道长是必定会去的,武当掌门与会,何等荣耀,
    再说,论剑还在华山举行,我这位五岳盟主,总不能缺席。”
    他暗自了冲虚老道两眼,在他的心中,也有著同样的困惑,一向不关心江湖上大事小事的冲虚老道,竟然是第一个答应参加论剑的,这又是为啥?
    冲虚缓缓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嵩山派和武当派素来交好,你我也可做个照应。”
    左冷禪是秘密前来的。
    然而他抵达衡州,准备与冲虚见面的消息,在黄昏时分,就放在路平的案头路平努力理解著“见面”之意,面色有些凝重。
    此二位对自己的態度,对医会的態度,对“论剑”的態度,都需要细细考虑。
    在冲虚的背后,还要考虑柳朝的態度·
    “公子,你不想我去拜师吗?”
    罗衣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眨眨眼问道。
    路平回过神来,便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
    这都是岳女侠惹出来的麻烦,和罗衣相见后,两人都很是欢喜。
    罗衣给“岳姐姐”带来不少福州土特產。
    岳女侠便有些羞愧,她这些日子,哪里还记得福州结识的一个小婢女。
    好在岳女侠如今也变得机智,眼珠一转,便想了一个主意。
    “我记得在福州的时候,你就想著学剑,当一个女侠客,我已经跟爹爹娘亲说过了,让你加入我华山派。”
    本来一脑子都是主主僕仆封建思想的小丫头,被她这样一教唆,立即双目放光。
    当然,路平自身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把射鵰话本拿到家里的就是自己。
    “明天就是个好日子,你让义叔,备些果酒,跟著岳姑娘去华山別院,记住了,要是岳先生收你为徒,不可答应,一定要拜入岳夫人的门下!”
    路平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罗衣小脸绷得紧紧的,眸中,既有些憧憬,也有些局促不安。
    她认真想了一下,又小声道:“公子,岳先生是华山掌门,若他一定要收我为徒我不答应,他会不会生气?”
    路平笑了起来:“岳先生不会生气的。”
    拜入岳不群门下和拜入岳夫人门下大不相同。
    坚持拜入岳不群门下,老岳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在他身边安插臥底。
    这会破坏自己和华山的关係。
    拜入岳夫人门下,顶多不过是路司李“定製侠女”的特殊喜好而已。
    岳夫人从华山带来六个瓶,在雷家埠又搭救了一位,如今加上罗衣,恰好凑齐八大瓶。
    岳不群会认为是一种风雅。
    罗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如同在福州一般,燃香、备好茶水,就去做女侠梦去了。
    路平翻看《乾坤大挪移》心法。
    这部心法,为张无忌从光明顶密道所得,其中第七层有所缺陷,在获得圣火令上所刻的心法后,张无忌对其进行了完善。
    在卸下教主之位,传给杨逍时,更加增加了张无忌自身的武学认识。
    年迈的杨逍本身倒是修习过前两层,在得到传授后,却没有来得及修炼多少,明教教难就已经降临。
    路平很是小心谨慎,张无忌能在半日之间练成的神话,可是不可复製的。
    他將自身放在杨逍的层次之下。
    至今为止只是修习了第一层。
    对第二层只是看看而已。
    他再次喝了一瓶五宝蜜酒,慢慢化解其中的药性。
    但觉周身內息仍绵绵流转,游走四肢百骸之间。
    內观中所睹,仿佛地火暗流不断涌动,又仿佛寒冰化解,冰冷的寒流倾泻而出,在大地之上衝破一个个阻碍,变得愈加畅通如意。
    归于丹由时,一切又变得平静。
    窗外更漏恰落三响,满室烛火明灭,案上的书卷突然无风自动。
    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目,记忆心法,便开始运气导行、移宫使劲。
    杨逍在第一层有所成就时,实现的就是激发自身潜力,牵引挪移敌人的劲力。
    通俗地讲,第一层类似於將自身模擬成一种导体,將甲对自己的攻击转移到乙身上,將乙对自己的攻击转移到甲身上。
    杨逍就曾经將韦一笑阴寒的掌力转移给四散人。
    又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路平参悟完成,只觉得这一次第一层使用已经无多大问题。
    不由得精神一振。
    如此,可以不畏惧左冷禪之寒冰真气。
    清晨,牛家巷。
    左冷禪回到嵩山驻衡州办事处。
    “师兄。那冲虚老道怎么说?”汤英鶚忙不叠问道。
    “老狐狸。”左冷禪冷哼道,“武当派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隱。”
    早有僕人送上粥饼。
    这位嵩山掌门,生活极其自律,不好喝酒赌博,也不爱女色,一日三餐异常俭省。
    见左冷禪正在慢条斯理地就餐,汤英鶚便收回已到嘴边的话。
    此时的左冷禪,是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打扰的。
    左冷禪將粥中的最后一粒米吃尽,靠著椅背闭上双目,许久方才开眼问道:“冲虚到衡州后可有什么反常?”
    反常?
    汤英鶚目露沉思之色,片刻后即回道:“那日在东洲岛,武当派登岛之后,
    和各派见礼,冲虚道长便和路司李谈了许久,两人似乎聊的比较愉快,出来的时候,路司李並未称呼道长,而是称呼『老哥』,冲虚道长也称司李为『老弟”。”
    左冷禪的脸孔更加阴沉了些。
    他沉吟著问道:“冲虚此来,可带著武当『女冠”?”
    汤英鶚一愜,嘴角一阵抽搐,摇头道:“没有。”
    他想了一下又道,“倒是带了不少武当道茶,司李给五岳各自分了一些,我嵩山也拿到了——一点。
    “这就奇了。”左冷禪皱眉道。
    “莫不是白髮童子在我嵩山所作的事情,也在武当做过?”
    左冷禪心中一个念头刚刚浮现,又在瞬息熄灭。
    武当派什么名声,他自是有数的。
    而“狗官”什么名声,他也是有底的。
    一些江湖舆论虽然在“狗官”的控制下进不了衡州城,但在衡州之外都传遍了。
    堂堂的“五岳联盟”,已经快要成为“五岳父联盟”。
    固然是魔教在造势。
    但路司李在五岳间横插一槓,却让他难以释怀。
    他对路平已经极为重视,但是潜意识中,却极其鄙夷这样的“官”。
    无非是贪財好色而已。
    四岳犹不醒悟,还和这位“狗官”勾结。
    “你在衡州已有多日,那路司李可有什么异常?”
    “他跟魔教圣姑往来甚密。”汤英鶚迟疑道,“不过很难算他勾结魔教,东洲岛之战时,那魔教圣姑曾经来援助我五岳。”
    左冷禪冷冷看了他一眼。
    汤英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五岳勾结魔教,怕是会影响左冷禪的抗魔大义。
    可是那天的情形,他实在是难以说清楚。
    汤英鶚想了想,略略解释了几句,苦笑道:“师兄放心,此事绝对保密。”
    “医武书院的事如何?”
    “师兄,看起来书院路司李是不会交给我们嵩山派,不知师兄是何主意?”
    左冷禪双目透著一股深深的寒意。
    “此事我已有主张。”
    嵩山派接管书院的方式有两种:一是让路司李主动授予山长之位;二是五岳其他派,没有人敢接手山长之位。
    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对付路司李,自然是杀不得。
    那就得试试別的主意。
    若是钟蕙儿不能拿下。
    让路司李在寒冰真气中颤抖一下,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並且,伏牛山好汉也到了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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