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灵珊號”vs“绿竹號”
    一波湘水浩渺,摇盪无限舟船。
    端午之日,满城千家万户,都悬艾草。
    张天师斩五毒图也掛的到处都是。
    今日衙门休沐,大大小小的官员,或携家眷,或呼朋唤友,纷纷来到湘江畔土人多选择江畔的亭台,因为要即景赋诗:
    豪富之家登上靠江的酒楼,如令狐义士大战田伯光的回雁楼、三派义土拿田伯光的萧家酒楼,提前预定一处临江的阁间,江上风物便可一览无余。
    若是没来得及预订,便会在江畔搭起彩棚。
    没有彩棚的,就寻觅那树荫遮蔽之处,或者撑把伞,或者乾脆顶著骄阳观看。
    赛龙舟从初一开始,到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
    也是夺锦標之日。
    路平颇为繁忙,他收到了五家的帖子。
    知府李燾、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华山掌门岳先生及夫人、嵩山派驻衡州办事处“后三太保”、五仙教蓝教主。
    李燾的邀请无论如何是必须去的,一来这位知府极少向同僚发出这种邀请,
    二来,李燾还邀请了另外一人。
    这位据说是他的密友。
    乃驃骑將军、柳庆参將王震之后,山东青州左正千户,驍骑公王仲一阁下玄孙。
    衡山派大弟子王惟谦之远房堂兄。
    王惟敬。
    不过他还有一个称號,比起上述的一切都更加响亮:
    王夫之他亲爷爷。
    莫大先生的邀请就极其让人头疼。
    他完全没有看热闹的兴致,衡山派彩棚是为莫大先生的父母所搭建。
    莫父和莫母近日来对路司李很是不满。
    都说这小子当日说的漂亮,如今却丝毫没有兑现诺言的跡象,简直是拿两位老人家寻开心。
    这让路平很是头疼。
    岳先生的请帖就颇为文雅,“拙荆聊备蒲酒,角黍,共赏龙舟,怀沙弔古”
    想起岳夫人的粽子,路平倒是颇为心动。
    至於嵩山派,路平也不禁有些犹豫,按照时日,嵩山也该收到左冷禪新的指示,甘心是一定不会甘心的,私下的阴谋也一定层出不穷,但是妥协,按照请贴上的暗示,嵩山派已经做好了准备。
    继续边斗爭边妥协吧。
    蓝教主的请帖,就纯粹为了赌气。
    五毒教出现在端午节时候的衡州,实在太不和谐。
    蓝教主想必发现到处都是张天师斩五毒图,便非要请自己的朋友再喝一杯五宝蜜酒。
    证明一下:
    五毒这么可爱,为啥要斩杀它们。
    清晨的湘江云雾蒙蒙。
    太阳升起之后,云雾渐渐消散。
    人群就开始往江畔聚集。
    不久之后湘江两岸,男女夹岸而立,便有足驛肩之势头。
    远处青山隱隱,岸边木深深。
    岸上,鼓丝竹,炮竹齐鸣。
    江中,参赛的龙舟已经做好准备。
    今年的龙舟,均长约十丈,共载七八十人,其中划船的三十六人,其余的人负责鼓、梢、锣、旗、唱神、托香等等工作。
    其他的各种船只已经主动让开河道,或在远处,帆影点点,或在码头,墙櫓云集。
    各式歌声,在江上此起彼伏。
    其中的一首道:
    【饶君痛饮谢端阳,
    怕老大仍无一百觴。
    人生三万六千场,
    是日记风流帐,
    一度须教一度狂。】
    哪怕端午节喝的烂醉如泥,恐怕到老,都喝不够一百觴。
    所以,做人要及时行乐,莫要虚度光阴。
    歌中说的就是这般道理。
    李燾所在的亭台,是这热闹当中较为安静的地方。
    亭中端坐只有二人。
    一人正是李燾,换了一身儒服。
    另外一人,大约三十多岁,一身宽袍大袖,头戴平定帽,身材高大,额下生著浓密的黑须,双眼炯炯有神。
    应该就是王惟敬。
    远远听他们谈话,路平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这王惟敬,果真如衡州人所说,生性豪爽,有侠义之风,不拘小节,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斗野公(李燾號斗野),我的墓誌可撰好了吗?”
    李燾当即就黑了脸,骂道:“年纪轻轻,说什么胡话?”
    明人生前预备墓志铭的不在少数,比如內相就让外相提前给他预备了一份,
    然而像王惟敬这般年轻就要墓志铭的,只能说豪放不羈。
    李燾正被他纠缠的无奈,看到路平已到亭前忙招呼道:“云积来晚了。”
    言罢就跟路平介绍说:“这位是王惟敬,號少峰,素来不拘小节,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未等路平开口。
    王惟敬大笑道:“我族兄王惟谦王熙凤,对司李非常推许,我岂不知。”
    王熙凤?
    路平一听这个名字,也不禁大笑起来,片刻后才见李燾和王惟敬一脸古怪地看著自己。
    他便咳嗽一声,急中生智道:“刚才少峰兄说起墓誌,却是想起宋神宗时一瓢道人杨一笑所撰墓志铭,故而发笑。”
    当下,便將那个著名笑话讲了一遍。
    【初从文,三年不中;改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至地府,久候阎王升堂,不耐,问之,鬼卒日:王阅足下卷宗,狂笑,休克於后堂,
    未醒—·】
    二人闻言都是大笑。
    路平暗自鬆了口气。
    这湘云姑娘倒还罢了,毕竟湘江之畔,跟湘和云名字有关係非常正常。
    只是这王熙凤?
    莫大先生莫不是要聚齐十二釵?
    早有僕役端上菖蒲酒,备了几个小菜,三人就在江畔且饮且谈。
    王惟敬祖上,自从第二代明威將军都尉公王成(王仲一子)任衡州卫指挥金事以来,如今在衡州已经成为一个大家族。
    自从第六代祖王震之后,第七代就分为两支,一支从文,一支习武。
    王惟敬就属於前一支,王惟谦就属於后一支。
    其实王家的转向和王惟谦入衡山,都属不得已,家族每一代,只能有一人继承祖传的武职,其他的人,就总处於失业的状態。
    王惟敬虽然是仕途上没有进树,如今也算得上是名动衡州。
    他最有名的两件事情,一是家產皆让给弟弟,自己则是隨赚隨,不择不扣的日光族;
    二是好酒,据说能喝一石酒而不醉,颇有点魏普之士的风度。
    他素来不爱和官府中人交往,甚少入公门,也恰恰是这一点,反而让李燾格外看重他。
    几人正说之间,便听见江面鼓譟起来。
    龙舟將发。
    武伯寧急匆匆来到亭中,朝二人施礼。
    他的脸膛微微发红,显然也是刚刚喝过不少酒。
    李燾异道:“你如何知道我们在此?”
    武伯寧看看路平,拱手苦笑道:“司李命我来此听差。”
    “云积,今日还有公事?”
    有明一代的官府,对於龙舟竞赛,实际是三种態度,其一是放任民办,不问不顾;其二是严加管束,官民合办;其三是聚眾不详,严加禁止。
    但在两湖,禁止是不可能的。
    湖广为当年楚地,屈原殉难后,各地立祠祭祀,代代不绝,斗龙舟之风,长盛不衰。
    歷代给屈原的封號,也在不断升级,至宋代,封號多为忠洁侯、清烈公等。
    前元的仁宗皇帝,將两个封號合起来,封屈原为忠节清烈公,也算別出心裁。
    国朝定鼎,太祖皇帝以为,忠臣烈士应当以本身的封號为准,因此革去“后世溢美之称”,封屈原为“楚三间大夫屈平氏之神”。
    两千年的习惯,你在两湖禁止龙舟,怕不是真的会引发骚乱。
    路平闻言笑道:“今年龙舟非同寻常,赏额颇高,各家码头虽然都有公约,
    但是我担心会有斗殴、巫蛊之事发生。所以,斗龙舟之前要先让他们去船上搜查。”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鲁门中衰,鲁连荣退居幕后,而“双飞鱼”的新船帮一一平水帮还不能撑起大局。
    “查的如何?”
    “回府尊,十二艘龙舟已经完全检查过,舟上所携带的兵刃和厌胜之物已经全部查获。”
    李燾的脸色一黑,怒道:“既有公约,何不禁止这些人参斗?”
    路平和武伯寧都没有回答。
    武伯寧查获的情况是,除了三艘船,其余的船上什么都有。
    尤其是向去年夺標的龙舟下咒的,更加比比皆是。
    这些龙舟的组织者有四类,豪强、里社、寺庙或者船帮,或者其中的一些联合起来。
    要是真的全禁止了,恐怕龙舟赛就得立即停办。
    王惟敬倒是向李燾解释了几句,李燾先是惊讶,面色渐渐和缓下来,话题转问起今年龙舟的组织者情况。
    武伯寧笑道:“今日参斗的龙舟,都是在前四日有五场胜绩的。一共十二艘。其中,衡州府当地龙舟九艘,来自各县的龙舟两艘两艘,还有一艘——“
    他迟疑了一下接著说道:“还未查明来自哪里。”
    江面上鼓声和欢呼声更加大了一些,
    在龙舟的出发处,东洲岛一带,人们正高喊著龙舟的名號。
    “正风號必胜!”
    “刘三爷必胜!”
    这是最为响亮的声音,不管在江湖上名声臭没臭,在衡州地界上,刘三爷依旧是个场面人。
    尤其在新任衡州卫百户之后,在地方乡绅中声望更是涨了一波。
    “正风號?”
    亭中的几人已经凭栏遥望。
    看著远处的旗帜上,大写了一个“正风號”,又看看其他的船只。
    李燾不禁讶然说道,“少峰,我记得衡州往年斗龙舟,好像並没有什么名號王惟敬也是一脸困惑,说道:“或许是吴中那边新流行的玩法传了过来也未可知。”
    武伯寧站在三人背后,笑著解释道:“这却是我们衡州新兴起的。”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艘龙舟道:“就是那艘龙舟先开始,其他的龙舟觉得新鲜,也跟著叫了起来。”
    李燾將一只手遮成一个凉棚,搭在眼上张望,只见那龙舟飘扬的三角旗帜上,正绣著三个硕大的字:
    “灵珊號。”
    他不禁皱眉道:“这是何人?”
    王惟敬和武伯寧同时摇头。
    某始作俑者,自嘲矜持半生,终有舔狗行为的司李咳嗽了一声,指著另一艘船道:“府尊且看这一艘!”
    李燾顺著他手势一看,少有的大笑起来。
    那只龙舟上飘扬著蜗旗,
    几个大字太分散,好不容易才看全,却是:水府-杨林-丁三號。
    这是江东镇的龙舟,组织者应该是三座水神庙,庙中的神分別是这三个名字想来三家相持不下,就乾脆都绣在旗帜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路平看看最后一只龙舟,微微有些出神。
    这是今天最大的一艘龙舟,船上建有两层高的楼阁,两边分別有三根巨大的船桨。
    旗帜上赫然绣著三个字:
    绿竹號。
    別人或许会当成是绿竹庵的龙舟,但路平却知道,融休和尚就是將绿竹庵卖掉,也搞不起这么一艘奢华的龙舟。
    远远看去,这艘龙舟上的人,儘是高大精壮的汉子。
    跟南方人截然不同。
    武伯寧趁著李燾和王惟敬回到石凳上饮酒,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四爷,胡三托我告诉您,这艘龙舟是天河帮的。”
    路平一惊,却是不动神色地点点头。
    回到亭中和二人举杯共饮,谈笑言欢。
    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天河帮是黄河下游的一个大帮派,帮眾有万余之多,这一帮派帮规鬆弛,帮中良不齐,但据说好手不少。
    其帮主“银髯蛟”黄伯流,在江湖中也是威名赫赫。
    他服用了三尸脑神丹,听命於日月神教。
    这样说起来,今年端午节黄伯流已经拿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对任大小姐自然更加感激。
    这艘“绿竹”號,莫非就是为任大小姐买的?
    只是,作为任盈盈的舔狗,在中原舔也就算了,为何会跑到衡州来接著舔?
    难道是圣姑光临衡州了吗?
    她来衡州不要紧。
    关键是,她摩下的三山五岳之徒,数千甚至上万的超级舔狗同来衡州。
    我这个刚刚受命专断江湖事务的司李受不了啊!
    路平的思绪纷乱。
    河中龙舟已经一起发动。
    船上的鼓声如雷,船桨拍起的巨大浪如雪,群舟劈波斩浪,奋力爭標。
    衡州城几乎倾城而出。
    欢呼声响彻湘江两岸。
    “灵珊號!”
    “绿竹號!”
    岸边不时传来惊讶的喊声。
    那喊声愈来愈大。
    去年乃至前年的夺標者一一正风號屈居第三。
    当先的,正是“灵珊號”和“绿竹號”。
    路平的心中也兴奋起来。
    有一只舔狗的“灵珊號”vs有千万只舔狗的“绿竹號”。
    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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