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医务室。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
    丁秋楠正一脸错愕的看向褚卫国。
    “你不是回去了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都拾掇完卫生,准备锁门回宿舍了。
    褚卫国突然抱著大毛急匆匆跑来。
    后面还跟著梁拉娣和几个孩子。
    “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先给大毛鼻子止血吧…”
    褚卫国指著大毛的鼻子给丁医生瞧。
    虽然堵著布团,但时不时的还是会往外滴血。
    丁秋楠见状唬了一跳。
    赶紧解开锁扣,推开门,开了医务室的灯。
    褚卫国抱著大毛紧隨其后。
    梁拉娣怀里抱著秀,手上还牵著三毛。
    自然就慢了些。
    “你扶著大毛,把头仰起来。”
    丁秋楠紧忙放下纺布袋,指挥著让褚卫国坐在凳子上。
    隨即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照在大毛嘴鼻处。
    没办法,电灯的光线还是暗了些。
    “大毛是个血鼻子,平时稍微磕碰一下就会流血…”
    褚卫国托著大毛的下巴,让其把头儘量仰的高些。
    同时给丁医生说明情况。
    “问题倒是不大,回头用医用纱布塞著止血,只要注意卫生,不要感染了就行。”
    “明天下午再过来一趟,取掉纱布,应该就没事了。”
    丁秋楠先是用镊子,把沁著血的布团取出来。
    隨即用浸了酒精的湿球消毒。
    最后把涂了药膏的纱布一点点塞到鼻孔里。
    “大毛乖,別动啊…”
    “忍一忍,马上就好啦。”
    整个过程里,丁秋楠都在小声哄著大毛。
    语气特別轻柔。
    等大毛的伤口处理完,忙又去看梁拉娣额头上的伤。
    “破皮了,好在伤口不是很深,要不然缝针要留疤的…”
    丁秋楠处理伤口的动作相当嫻熟。
    完全不像一个刚分配上岗的实习厂医。
    这可能要得益於她在上学期间的加练。
    “不好意思啊,丁医生…”
    “这么晚了,不会打扰你休息吧?”
    梁拉娣一脸歉意道。
    她这会脸上被挠的血糊拉碴的,头髮也乱了。
    额头上还包了纱布。
    看著就十分滑稽。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总不至於是自己摔了,磕了吧…”
    丁秋楠给开了些消炎药。
    用裁成小正方形的纸片,把药丸包起来。
    又去倒了温水来,示意梁拉娣赶紧先吃一包。
    “就倒插门那个刘癩子,丁医生你应该知道吧?”
    “前儿个来找我帮著量身,说是要裁剪衣服…”
    梁拉娣气愤不已的將事情经过娓娓道出。
    其中自然掺杂了些主观描述。
    比如刘癩子有口臭。
    扭打的时候汪素娥没穿內衣啥的…
    “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丁秋楠听完,当即表示不忿。
    那个刘癩子她知道。
    倒插门进的汪家,在厂子里名声向来就不好。
    那个汪素娥据说泼辣的很。
    平时稍有不顺,就要给丈夫上家法。
    不是跪搓衣板,就是大耳刮子伺候。
    “放心,我在呢。”
    “还能让嫂子被那种瘪三给欺负咯?”
    “那孙子不躺个十天半月的,別想下床!”
    褚卫国忙不叠插话。
    当时虽在气头上,好歹下手还留了分寸。
    不然刘癩子就不是骨裂那么简单啦。
    丁秋楠闻言莞尔。
    下午才道別,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
    三人正聊著天。
    走廊里又是一阵乱鬨鬨的响动。
    不一会,刘癩子在汪素娥骂骂咧咧的搀扶下,捂著左肋走进医务室。
    一进门就迎上了褚卫国戏謔的目光。
    刘癩子顿时身体一僵。
    两条腿都开始打摆子了。
    “丁大夫,赶紧给我家男人看看吧。”
    “疼的都冒汗啦,是不是骨头断了啊?”
    汪素娥刚开始还没注意到梁拉娣等人。
    直到她发现丈夫的神態不对劲。
    这才抬头观察起来。
    看到褚卫国的第一眼,也是下意识退了半步。
    刚挨过的打,可是记忆犹新。
    “你…你们要干什么?”
    汪素娥肉眼可见的慌了。
    “丁医生,大毛这个情况,要是止不住血会怎样?”
    褚卫国压根没去搭理汪素娥。
    而是转头对丁秋楠眨了眨眼。
    丁秋楠也是立马会意。
    沉吟半晌才道:“要是血止不住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今晚你们要注意观察,情况不对赶紧去上级医院。”
    “我现在就给你们开个转诊证明。”
    说著,她还真从抽屉里拿出单子,认真填写起来。
    这下可把汪素娥夫妇嚇傻了。
    “不是…丁医生,我就轻轻扇了他一巴掌,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听著怪嚇人的…”
    汪素娥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原本还想著,自家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等在丁大夫这拿了药,开了伤情诊断书,也好去厂领导家卖惨。
    可要是那一巴掌闹出人命来。
    那可是要坐牢的!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鼻黏膜下的毛细血管非常丰富。”
    “尤其是后鼻孔的吴氏静脉丛,如果受外力击打导致血管壁破裂。”
    “单次出血量甚至可能达到上千毫升,严重时就会危及生命!”
    丁秋楠將开好的单子交到褚卫国手里。
    一本正经的给汪素娥普及医学常识。
    她说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
    也不算哄骗。
    “那我男人还被他踢断骨头了呢!”
    汪素娥突然指著褚卫国大喊。
    就好像这样能抵消她內心的惊惧。
    “把外套脱了,衣服撩上去我看看。”
    丁秋楠语气淡淡道。
    一副公事公办的態度。
    跟对待大毛的时候比,简直判若两人。
    “还愣著做什么,赶紧把外套脱了。”
    “让丁医生帮忙看看,骨头是不是断了。”
    汪素娥厉声催促著。
    直接上手,三两下就把刘癩子的外套给扒了。
    隨即刘癩子倒吸著凉气,一点点把里面穿著的粗布小褂撩起。
    丁秋楠低头瞅了瞅。
    伤处有明显的红肿跡象。
    於是她戴了手套,在红肿的位置摁了几下。
    “唉哟~”
    “丁医生你轻点,疼~”
    刘癩子疼的齜牙嘞嘴的,直叫唤。
    心想这丁医生跟自己有仇啊,下手这么这么重?
    “骨头没有断,但是不排除骨裂的可能。”
    “建议到上级医院拍个片子。”
    “这段时间要躺著静养,不要乱动。”
    丁秋楠很快做出诊断,摘下橡胶手套,扔在消毒盆里。
    这种橡胶手套並非一次性。
    而是通过酒精浸泡,晾乾后重复使用的。
    “不开点止痛药啥的吗?”
    刘癩子这会疼的都快见太奶了。
    每次呼吸,肋骨就跟被人用刀在剌(la)。
    “你这个要等上级医院的片子出来,明確诊断后才能开药。”
    “回去先拿热毛巾敷著…”
    受限於药品產能,眼下很多厂区医务室治病,都是依赖中草药和传统中成药。
    像阿司匹林和安乃近这类退热镇痛的西药,都是被严格管控的。
    医生开了药方,还得药剂员审核后才能发药。
    不巧的是,药剂员今儿下班早。
    “那是不是也要开个什么证明?”
    汪素娥倒是机灵。
    “转诊证明是吧,我现在就给你开。”
    “不过现在太晚了,拍片室白天才有人值班的。”
    丁秋楠耐著性子解释。
    若不是职业操守不允许她区別对待病人。
    她才赖得搭理刘癩子这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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