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隱没。
    浓云堆积,遮蔽了月光,使得阳泽城陷入一片漆黑。
    寂静的街巷间,偶有更夫的梆子声迴荡。
    宛如阎罗差人的囈语。
    仁安堂中,紫砂灯盏下。
    吴仁安默坐,看著对面熟睡的月如。
    她侧臥相枕,乌髮铺散,呼吸绵长,如婴孩般安然。
    那胭脂铺买的“桃醉”,她试著擦了一点,如今已被洗去。
    唯留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却比任何胭脂都要动人。
    “月如…”吴仁安低喃,手指轻触她的髮丝。
    眸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一整天的閒適时光,让他几乎忘记了阳泽城中潜藏的危机。
    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疫鼠的养育,师父的担忧…一切都如乌云般压在心头。
    那府君不可靠,那就自己保护月如…
    吴仁安站起身,走向窗边。
    有神的眼望著外面浓重的黑暗。
    他抬起手掌,在月光下细细打量。
    那曾经紫黑如墨的肤色已褪去大半,只余指尖处几分异色,宛若蘸过墨的毛笔。
    他屈指成爪,心中暗自运功,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体內流转,比往日更为凝练。
    “漕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夜,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初更已过,二更將至。
    吴仁安確认月如已熟睡后,悄然取出藏於床底的黑衣面具。
    这身装束,昨夜已经染过血。
    今夜,还將再染。他沐浴更衣。
    如同古时將士临阵前的仪式,神情肃穆。
    穿戴完毕,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月如床前。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月如,为了保护你,为了你,我不得不做这些…”
    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夜色遮掩下,黑影般的吴仁安如幽灵般穿行於阳泽城的屋脊之上。
    目標明確——城北陈家巷的“聚宝坊”,漕帮在阳泽城的第二大据点。
    夜幕如墨,渐次漫开。
    將阳泽城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
    残月如鉤,掛在天边。
    散发著惨澹的微光。
    几片乌云飘过,遮蔽了星辰。
    使得夜色更加深沉。
    月黑风高杀人夜…
    城郊的林间,枯枝在夜风中摇曳。
    发出“沙沙”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吴仁安立於一株古槐之下。
    黑袍隨风轻扬,面容隱没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幽冷的光芒。
    他静静地注视著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赌坊——漕帮在阳泽城北的那处据点。
    “聚宝…”吴仁安喃喃自语。
    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今日便让尔等血债血偿。”
    他的双手已经恢復了大半,虽仍有些暗黑之色。
    但已不影响他的武功发挥。
    经过数日调养,加之夜叉决的滋养。
    吴仁安的內力反而比受伤前更加精纯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那融入血肉的鼠疫之毒。
    竟与夜叉决產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该动手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聚宝坊表面上是一家赌坊。
    背地里却是漕帮的贩私窝点,也是他们筹划散布鼠疫的重要场所。
    吴仁安蹲伏於对面的屋檐上,冷眼观察著聚宝坊內的动静。
    深夜时分,当铺內灯火通明。
    人影憧憧,显然在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吴仁安耐心等待,如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鹰,待机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聚宝坊后门开启。
    一个身著黑衣的汉子探头张望,似在確认四周无人。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已到!
    他如鬼魅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汉子身后。
    那人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其喉咙。
    “谁!”
    男子惊骇出声。
    却被吴仁安五指用力一捏。
    顿时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颈已断,软软倒下。
    吴仁安没有丝毫犹豫。
    拖著尸体进入院內,藏於暗处。
    “罪:十”
    脑海中浮现血字,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足。这一晚上,他要收割更多的“罪”值!
    聚宝坊內,十数名漕帮帮眾正围坐一处,低声议论。
    桌上摆著几个竹笼。
    里面装著黑漆漆的老鼠,正是那传播疫病的媒介。
    “明日子时,按计划將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一个面色阴鷙的中年人沉声道。
    “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眾人齐声应是,他的面目露出狞笑。
    谁也没注意到。
    黑暗中,一双冷酷的眼睛正俯视著这一切。
    吴仁安心头怒火翻腾。
    这帮人竟要用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谋取私利,简直禽兽不如!
    他原本只打算窃取情报,如今却决定除恶务尽。
    他悄无声息地落入堂內,藏於樑上。
    眾人仍在议事,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吴仁安等待时机,当眾人议毕,准备离去时。
    他终於出手了。
    “嗖!”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樑上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阴鷙中年人的咽喉。
    “什么人!”
    那人反应极快,竟勉强闪过。
    但吴仁安五指已抓住其肩膀,“咔嚓”一声,肩胛骨应声而碎。
    “啊!”
    一声惨叫响彻堂內,其他帮眾大惊失色,纷纷抽刀上前。
    “保护副帮主!”
    “杀了这个刺客!”
    吴仁安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於人群中。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双手如附骨之蛆,每一抓必带走一条人命。
    “咔嚓!”
    “咔嚓!”
    “咔嚓!”
    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於耳。
    不过片刻功夫,堂內已有七八人倒下,再无声息。
    剩余帮眾见势不妙,有的拔腿欲逃。
    有的战战兢兢退至墙角,眼中满是恐惧。
    “跑得了吗?”吴仁安眼中杀意更盛。
    他如影隨形地追上一名逃窜的帮眾,五指成爪。
    直取其后颈。
    那人感到一阵剧痛,隨即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罪:肆拾”
    吴仁安目光扫向剩下的人。
    那都是些漕帮的小嘍囉,平日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
    如今却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他冷笑一声,如猫戏老鼠般慢慢逼近。
    “大侠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有人跪地求饶。
    吴仁安置若罔闻,双手如鬼魅般伸展。
    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內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吶喊:杀!杀!杀!
    杀光这些为祸乡里的恶徒!
    杀光这些妄图散播疫病的刽子手!
    屠戮仿佛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某种本能。
    某种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黑暗欲望。
    似有一只恶鬼从他心底爬出,正欲吃人心肝。
    他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而是一个嗜血的屠夫,一个冷酷的刽子手。
    “罪:陆拾”
    “罪:柒拾”
    “罪:玖拾”
    血字在脑海中不断跳动。
    每一次闪烁,都伴隨著一条人命的消逝。
    吴仁安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剩下无尽的杀戮欲望。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周身散发著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內夜叉决的变化,那股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仿佛一条吞噬一切的恶龙在他体內甦醒。
    “不要…不要杀我…我才刚入帮…”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瑟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与祈求,“我…我只是帮忙跑腿的…”
    少年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入吴仁安的心中,让他稍稍清醒。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滯,但下一刻,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杀!他也是漕帮的一份子!他也会成为祸害!”
    吴仁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终,黑暗吞噬了那最后一丝理智。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钳住了少年的喉咙。
    “不…”
    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但很快。
    那绝望便化作了永恆的虚无。
    “罪:壹佰叄什”
    吴仁安机械地转身,继续他的杀戮。
    聚宝坊內,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死亡交响乐。
    但隨著时间推移,声音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聚宝坊內,尸横遍地,血腥味瀰漫。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身上沾满了血跡,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轻摇著那赌桌上沾血的骰子。
    “还有…”他低声自语。
    目光扫向一扇紧闭的门。
    他感觉到门后还有人。
    推开门,是一条通往地窖的石阶。
    吴仁安沿著阶梯走下。
    忽的来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地窖。
    地窖角落,一个女子正瑟缩著。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著艷丽。
    显然是那漕帮副帮主的妾室。
    “別…別杀我…”女子颤抖著哀求,“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走近。
    女子在他眼中,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罪值的来源。
    那手穿过挣扎的女子手臂,捏在了脖颈上。
    雪白的柔荑挡不住乌紫的魔爪。
    “罪:贰佰壹拾贰”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吴仁安才如梦初醒。
    看著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我…我做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由他亲手造成。
    其中有作恶多端的漕帮精锐,也有刚入帮的少年,还有无辜的妾室…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席捲了他。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心中如刀绞般痛苦。
    “我已经…不是医者了…”
    他喃喃自语,“我已经变成了…恶鬼…”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血字再次闪动。
    提醒他已积累的罪值。
    “二百一十二点罪值…足够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走到底吧!
    他盘坐在血泊之中,开始运转夜叉决,引导那些罪值涌入功法之中。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在体內奔涌,如同山洪爆发。
    他的经脉如同被灼热的铁水灌注,痛苦难当,却又充满力量。
    奇异的是。
    原本的夜叉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竟然生得变化。
    原本他自己修改的走窍路径。
    此刻竟在体內自行演化。
    惊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功法路线。
    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部分。
    如今变得清晰可见;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奥义,如今水到渠成。
    “这是…”
    吴仁安惊讶地发现,夜叉决竟然进化为一种更加高明的功法。
    不仅包含了原有的內力运行法门,还增添了许多阴毒的秘术和毒功。
    《夜叉噬魂功》——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天成。
    他按照新功法的路线运行內力,顿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全身。
    他的双手不再是淡淡的紫黑色。
    而是变得如同玄铁一般乌黑髮亮,指尖锋利如刀,仿佛能撕裂金石。
    最重要的是,那些阴毒秘术和毒功。
    竟能与他的医术完美结合,使他对人体的掌控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吴仁安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仿佛能够移山填海。
    他看向窖中角落那个女子的尸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走过去,按照《夜叉噬魂功》中的秘法,將双手放在女子的头部两侧,缓缓注入內力。
    令人震惊的是,那具尸体竟然颤动起来。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但那眼神空洞无物,显然已没有了灵魂。
    “起来!”吴仁安低喝一声。
    尸体机械地站起。
    如同一个木偶,等待著操控者的命令。
    “这…这就是《夜叉噬魂功》的力量吗?”
    吴仁安既震惊又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命令那具尸体在地窖中行走,跪下,站起…一切动作都如同活人。
    只是缺乏灵魂的光彩。
    “控尸之术…”吴仁安低声自语,“这已经不是武功,而是旁门左道了…”
    但他並不排斥这种力量。
    相反,他意识到这种能力在对抗漕帮和万树山庄时,会有多么大的用处。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月如,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开脱。
    然而,当他看著那具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他究竟在走向何方?
    手中运功,紫黑色的鹰爪將女子尸体整个抓碎,那血溅了一身。
    夜深人静,吴仁安离开了血腥的聚宝坊。
    留下满地尸首,无声控诉他的罪行。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回到月如身边!
    回到那个能让他记起自己本是医者、本应济世救人的地方。
    黎明將至,东方泛起鱼肚白。
    吴仁安如鬼魅般回到仁安堂,换下沾满血跡的黑衣,將其焚毁。
    他洗净身上的血跡,换上洁净的衣衫,仿佛要洗去那一夜的罪孽。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面孔却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我做了正確的事吗?”吴仁安在黑暗中自问。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月光透过窗欞,洒在他紧皱的眉头上,如同上天无言的审判。
    竹子在院子里摇著,窸窣的竹叶落在井沿,下面的暗室无声地透著那未见过的大师兄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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