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停吟坚持, 江恣也没说太多,他带着卫停吟去了祁三仪的屋子里。
    祁三仪的屋子在下面一层,里面还算整洁, 书案上乱糟糟地堆满了竹简书纸。
    “他平时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似乎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处理事务的。”江恣说, “不过魔界的事务, 说起来也没多少。现如今跟三界关系这般恶化,自然没有什么来往,事务更少,不过是魔界上下级之间的一些糟烂事罢了。”
    卫停吟已经走到了祁三仪堆满事务文书的书案前。
    他拿起其中几张, 一目十行地翻看过来:“确实是这样啊。”
    不是这个申请要领用魔界仓库里的法宝,就是那个申请要去人间杀人增进修为。
    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他假死脱身的方法,甚至于假死脱身的目的和计划的蛛丝马迹。
    卫停吟直觉感觉有些悬。他又拿起几张东西看了看,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杂事。
    江恣又开始咳嗽了, 他扶着墙面走进屋内, 找了把椅子, 慢慢坐了下去。
    他捂着嘴, 咳嗽不断。
    卫停吟抬眼看他:“你没事吗?怎么总咳嗽。”
    “不碍事。”江恣哑声说。
    卫停吟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这都咳成什么样了,还说自己没事儿。
    “我自己查查这屋子。”卫停吟说,“我一个人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我跟你一起……”
    “回去。”
    卫停吟睨他一眼,不再惯着了,厉声道, “什么身体自己不清楚?回去歇着去。”
    “……师兄。”
    江恣哀求地唤了他一声,听起来可怜巴巴。
    只是再可怜也没用。他咳成这样,卫停吟成了铁石心肠。
    卫停吟对着他皱皱眉, 很不高兴地朝门外扭扭头:“回去躺着去。”
    江恣撇撇嘴,也很不高兴地用幽怨眼神盯了他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
    他出门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卫停吟一眼,才关上门。
    卫停吟把他从头到尾所有的动作收进眼里。待门关上,他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有些头疼。
    江恣如今跟个离不开人的小狗崽子似的,让他离开一会儿,他都要一步三回头地瞅一瞅,每往外走一步,身上那股“你真的要让我走吗”的可怜劲儿就往外挥发一步,扯得让他离开的人这心里反倒自责起来。
    卫停吟又想起从前的江恣——那个脾气有点暴的小孩。虽说有时候吵吵闹闹的,活人的气息倒是挺足,真和他的灵根一样,是个像道惊雷似的人,做事都极其雷厉风行。
    如今这个乖得不行,身上却莫名总给卫停吟一种随时都要死掉的死人感。
    从前身上那股“天不服地不服的你少挨老子”的劲儿,荡然无存。
    卫停吟拉了把椅子坐下,依然揉着太阳穴。他忽然有些怀念从前的江恣,虽然现在这个也没什么不好。
    虽是没什么不好……但江恣有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他。
    身体到底怎么样,那个纹印又在哪儿。
    很多很多事,江恣都不愿意告诉他。
    卫停吟唉声叹气。
    怕他走倒是真的。
    不愿意告诉他就不愿意吧,卫停吟才回来没几天。往后日子一长,应该也就愿意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一说了。
    现在最重要的……
    卫停吟抬起眼眸扫了一圈祁三仪这间屋子。
    是把这死人查个底儿朝天。
    *
    天边的云渐渐黑沉,而后空中乌云散去了些,血月身姿渐显。
    天都快黑了,卫停吟才从祁三仪的屋子里走出来。
    他一脸愁云惨淡,拿起手中的一张边角发黄的纸。
    翻了一天,他连屋顶翻过,地板都快掀起来了……结果毫无收获,除了这一张莫名其妙的纸。
    屋子里面不是魔界那些杂事的文书,就是一些反人类的邪术道法。那些邪术卫停吟一一看过,没见到与假死之术有关的。
    唯一看起来像蛛丝马迹的,就是这张写了狗屁不通莫名其妙的内容的纸……
    卫停吟展开这张老旧的宣纸。
    这纸不小,但上面却只有寥寥几行字,书写在纸张中央。
    【地为天,人为儡】
    【天上无仙,大道无人】
    【仙位无名,天地虚芒】
    【惊蛰子时,见……】
    后面还有字,但不知是什么滴落了上去,让后面变成一团墨团,一个字儿都看不清了。
    偏偏就这最重要的最后半句,一个字儿都看不清。
    卫停吟眉头皱成一团。
    他把这几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表情都跟着用力地皱起——四句话看起来十分高深,翻译成大白话也挺算那么回事。
    应当是在说仙修们不干实事,天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仙。
    登天飞升的那些仙修得了仙位,也只是在天上吃供奉,根本不管凡生死活。
    这大概就是这四句话的意思。
    卫停吟盯着这张纸,思索了一路,回到了江恣的屋子里。
    他打开门,屋里却安安静静,没有丝毫人声。
    血烛寂寥地燃烧着,江恣不见人影。卫停吟叫了两声江恣,却没得见回应。
    他看了眼床榻上,那处空空荡荡,连白日里堆积起来被做成窝的旧衣也都不见了,干净得很。
    昨晚他在地上打的地铺也被收起来了,整个屋子都被收拾了一遍。
    卫停吟心中奇怪。他走到一张桌案前,把这张唯一有参考价值的纸放下,又用镇纸压住。
    他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还是没看见江恣。
    瞧不见人,卫停吟突然担心起来。他下意识地拿出传音玉符,刚注入灵力,就慢一步的想起来,他根本没法和江恣传音。
    仙修是只能与仙修传音的,江恣已经入魔了,他没法和江恣传音。
    卫停吟站在屋子里沉默了会儿,出了门去,下楼抓了一个魔修。
    他问对方:“你们尊主上哪儿去了?”
    那人被他抓住,很是烦躁,不耐烦地斜他一眼:“尊主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与你何干?”
    卫停吟不但没生气,还十分爽朗地哈哈笑了声,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他早知道魔界这群人不服他。
    被抓住的魔修诧异,他就没见过被人甩脸子还笑得出来的。
    他刚要问卫停吟是不是脑子坏了,就听一声剑出鞘响,接着寒光一闪。
    他肩膀一痛。
    接着,就见鲜血飞溅。他低下头,竟见自己肩上鲜血如注。
    他脸色一白,捂着肩膀一声惊叫:“你砍我!?”
    “砍你就砍你咯,你们尊主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卫停吟笑眯眯的,“他人去哪儿了?”
    面前的魔修怒极,大骂卫停吟一声“没娘养的”,也拔剑出来。
    剑才刚拔一半,卫停吟又一剑砍在他手腕上。
    没等这人惨叫出来,卫停吟又抓住他的衣领。
    一阵乒乒乓乓拳拳到肉剑剑刺骨的乱响,魔修在卫停吟手里惨叫如杀猪。
    远处另一位魔修听见,急忙忙跑了过来:“李前辈!怎么——……”
    他沉默了。
    李前辈在卫停吟手里已然被揍成一个猪头,鼻青脸肿口吐白沫的,两眼挂泪,凄惨无比。
    卫停吟笑得有如春风拂面。他揪着这位小李的衣领子,抬起头。
    “哦,你好,”他笑着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尊主去哪儿了?”
    他边说,边把见神剑横在小李脖子旁边。
    小李吓得在他手里挣扎几下,嘴里呜呜了两声,好像在哽咽。
    看着这位脸上都溅到了血还笑得跟花开一样,比自己还像个魔修的仙修,刚赶来的魔修简直头皮发麻。
    他惨白着脸,咽了口口水:“尊主……尊主,晌午的时候……就出门了,说,去趟凡间。”
    “去凡间干嘛?”
    “没说……”魔修看了眼卫停吟手里的李前辈,赶忙补充:“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尊主从不在外头过夜的!”
    卫停吟这才松开手里的小李。
    李魔修倒在地上,大口咳嗽大口呼吸,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狼狈爬远,脸色恐惧的像见了鬼。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卫停吟收剑入鞘,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他走远了,拐过了个角,没了身影。
    后赶来的魔修赶紧上前,把李魔修从地上扶起来:“没事吧,前辈?”
    李魔修深吸了一口气。
    他颤抖着声音,声音如泣如诉:“怪物师兄弟……”
    *
    问完了江恣的下落,顺手还揪着个人揍了一顿给人来了个下马威,卫停吟心中对江恣私自离开的不满消了大半。
    他回到江恣顶楼的屋里。
    屋里还是很安静,江恣还没回来。
    在祁三仪屋子里找了一天,卫停吟腰酸背痛。他打了个哈欠,躺在屋子里的一把摇椅上,闭目养神。
    或许真是太困了,在摇椅上摇晃了两下自己,卫停吟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天上还没有阴沉的魔气,大地还没有开裂。那时初夏,亲传舍院门口的大树郁郁葱葱,天朗风清,万里无云。
    夏阳普照大地,卫停吟院子里的那棵桃树花落,长了叶子,和外头的大树一样枝繁叶茂。
    江恣在他院子里习法。
    院中,几个橙红火球围在他四周飘荡。以江恣为圆心,它们绕着一个圆圈飘着。
    江恣一手持长剑,一手虚扶剑刃。他运转灵力,剑上浮起雷光。
    他屏息凝神,死盯着那些火球。
    卫停吟在屋外廊上铺了张毯子,侧躺在上面,手边是一坛子桃花酿,和一杯小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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