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江恣被卫停吟狠狠踢了一脚屁股。
    他屁股上多出一道灰黑的鞋印, 看起来力度不小。
    可江恣不但没生气,反而还讨好地朝他边笑边道歉,自己拍干净了屁股上的鞋印。
    他笑得便宜兮兮的。
    祁三仪看得眉角直抽。
    卫停吟看起来更生气了——他也的确是更生气了, 刚刚抬腿这一脚扯到了他的伤口,卫停吟嘴角猛地一抽, 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缓了缓,
    随后, 他一把扯住江恣的脸,揪着他就往旁边扯。江恣痛得也嘶了声,弯腰低头地顺着卫停吟的力气,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往外走。
    卫停吟把他扯到远离了些人群的地方。
    他松开江恣, 往后看了眼,确认他人都离得很远后,才收回眼神来, 看向江恣。
    江恣半张脸被他扯红了, 眼泛泪光委屈巴巴地捂着脸, 看着他, 声音嘟囔:“怎么了, 师兄……”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卫停吟气得猛推一把他的肩膀,怒道,“那么多人跟前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老子就算死了也要留得清白在人间!以后再说一句这种话试试,我踢死你!”
    江恣缩着肩膀, 忙点点头:“是,是,以后我不说了。”
    卫停吟指着他的鼻子:“这件事, 给我烂到你肚子里!除了你我,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
    江恣点头如捣蒜:“好,好。”
    他态度好得简直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眼睛都诚恳得像只小狗。
    看着可怜巴巴的,卫停吟都有点舍不得凶他了。
    可卫停吟心里有股咽不下去的火。他气呼呼地转头,嘴里猛地往外喷出一口咽不下去的火气。
    他睨了眼江恣,又强调一遍:“不许跟任何人说。”
    江恣继续点头。
    “大逆不道的东西。”
    卫停吟嘟囔着骂了他一句。
    江恣听了,无言片刻,忽然脸上一红。
    “?”卫停吟莫名其妙,“我骂你你脸红什么!?”
    “没有没有,”江恣忙摆摆手,“没有什么,我……呃,没有什么就是了。”
    他越说脸越红。
    江恣越抹越黑,卫停吟越瞧他越觉得这人怕是脑子真的不正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把他往后一推,没好气道:“行了!回去!你给我想办法把你手底下的人管一管去!”
    “好好好。”
    江恣连声答应着,被卫停吟推搡着走回了人群之中。
    他无视魔修们投来的鄙夷目光,顶着一脸诡异的红,努力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和神色各异的仙修们故作严肃地淡淡说了两句道别之词,回身开了魔界之门。
    江恣向来不管手下,自己首当其冲进去就走,十分我行我素自说自话。
    可他这次没有第一个走。
    门开以后,他回身看向卫停吟,左手抬起又放下,犹豫片刻后说:“师兄……先走?”
    卫停吟抬脚就走了进去。
    他走进门里后,江恣才跟着走了进去。
    待江恣离开,祁三仪才终于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重重地叹了出来。
    他一脸牙疼胃疼头疼心肝子疼的。
    “红颜祸水。”祁三仪嘟囔。
    “修者,那不是红颜。”他身后一魔修说。
    “反正是祸水。”
    祁三仪双手抱臂,走入门中。
    *
    跨过魔门,眼前黑了一瞬后,卫停吟左脚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他穿过门,站稳,待视线里的黑气消失,眼前便清明起来。
    头顶传来乌鸦的啊啊鸣叫。
    一片黑天下,是寸草不生的干裂大地。
    这是一座城。
    城中的房屋参差不齐,高高低低地错落着,每一个屋子墙面上也都满是干裂的裂纹。在黑天的笼罩下,也一个个都漆黑无比。
    不知名的黑色植物藤蔓爬满墙壁,树木无叶无花,一个个光秃秃的张牙舞爪着。邪风飘荡回旋在这片死气沉沉的黑色天地间,把那些枝丫吹得微晃,像一只只鬼手在向他挥动招呼。
    大地的裂缝间,有细小的杂草挣扎着生长出来。
    满目荒凉,遍地尸横遍野,杳无活着的人烟。
    卫停吟捂了捂脑袋,一时有些昏沉。
    魔门毕竟是魔门,魔界也毕竟是魔界。卫停吟一个仙修,穿过这么一个魔气满溢的门,来到这么个魔气满盈的地方,让他十分不适。
    他脑袋有些闷疼。
    昨晚到这儿来的时候其实就不太舒服了,不过那时候他还没被折腾过,身强体壮的,能忍。
    这会儿有点儿虚。
    捂嘴咳嗽了两声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卫停吟回头看去,是江恣穿门过来了。
    又过了会儿,这次跟他去的魔修们也都接二连三地穿门回来。
    江恣走上前来,对卫停吟道:“这边走,师兄。”
    他往前走去,卫停吟跟了上去。
    身后一群魔修跟在他俩身后。
    顺着空荡的街道走了片刻,一幢城楼出现在眼前。
    城楼高大,抬眼望去高不见绝处,高耸得顶端与黑天融于一起。
    卫停吟仰头看了片刻,脖子都有点发酸。
    江恣把他带进城楼内。和外面那鸟不拉屎得见不着半个人影不同,这幢城楼之中人头攒动,魔修们来来往往。
    墙上镶嵌着白烛,烛火血红昏暗。
    这地方很眼熟,正是卫停吟昨晚来过的地方。
    这便是江恣的生死城,是魔界的主城楼。
    生死城中的魔修们身上的衣物非黑即红,卫停吟这一身水色,站在这里,十分惹人注目。
    但更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江恣毕竟疯疯癫癫地念叨了他七年,更对他的尸身用过了许多邪术,还曾经把他的尸身在这里放过一段时间。所以魔修之中,很多人都知道卫停吟长什么样。
    一看见卫停吟,许多魔修都震惊得难以复加。
    走路的停了下来,喝水的喷了出来,说话的立马成了哑巴。
    原本来往繁忙的生死城,像是被摁了暂停,突然鸦雀无声。
    卫停吟一时间受万众瞩目。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旁人。这些天他净面对这样的惊讶了,他都懒得管了。
    江恣遣散身后众人,只带着卫停吟上了楼。
    卫停吟跟他上了楼。
    “魔界就是这座城,外面没活人,魔修都在这座主城里,所以外头不过是片死城,人人都叫这里为死城。而这主城楼,就被人叫做生死城。”
    江恣边领着他往上走边说,“生死城很高,我住顶楼。不过好在梯阶之间有门阵,不必一楼一楼爬上去。这边,师兄,门阵在这边。”
    门阵就是传送法阵。
    卫停吟跟着他过去,跟着他入了门阵。待一阵黑光升起又散去,他们到了顶楼。
    顺着廊道走到尽头,卫停吟看见尽头处有一黑门,门上镌刻着骇人的鬼面。
    待走近过去,江恣停下脚步。他左右看了看,思索片刻,打开了左边的一扇门。
    门内,烛火依然血红,昏暗的血光里,这间屋子布置齐整,床榻书柜书案什么都有。
    卫停吟步入屋中,江恣跟在后面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他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挥了挥,屋中血红的烛光变作了暖黄的柔色。
    这血里血气的屋子立马变得很有人味儿。
    “师兄的话,还是这样比较好吧?”江恣在他身后小声说。
    “嗯。”
    卫停吟应了声,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住这里?”
    “不,我在最里面。”江恣指了指方才走廊上最尽头那扇门的方向,“就在这间隔壁。师兄若有什么事,叫我便是,能听到的……”
    他声音微弱,连对着卫停吟高声说话都不敢。话说到一半,手就缩了回来,害怕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卫停吟见他这副紧张得要死的模样,心说这小子还有点良知,知道昨天的事儿办错了。
    仔细想想,江恣小时候还是一身正气的,挺嫉恶如仇。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昨晚做出那种事儿。
    卫停吟一想到昨晚就心情不好,也懒得多理江恣。虽然江恣小心谨慎患得患失的,一直盯着他的脸察言观色,生怕他又不高兴了,卫停吟也懒得理他。
    他身上可还都是伤呢。
    江恣低声唤他:“师兄……”
    “干什么?”
    “我……我说这些,师兄大概也不会信……”江恣小声说,“可我其实,真的不会对师兄那样做的。昨晚,我真的以为是心魔……不知道师兄如今知道多少……这些年的事。我自打入魔以后,就经常生出心魔……”
    “我的心魔,都是师兄的模样,又一个比一个想逼疯我,所以……”他紧张地揪着衣角,“我也不是找借口,我已经把事情做出来了,师兄气我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想说……师兄,我如果知道是你,我真的不会那样的……”
    “师兄气我,恨我,打我骂我,我都认的。只要师兄想,拿刀捅我,我也甘之如饴的。”
    “对不起,师兄,真的对不起……我昨晚,昨晚不该那样的。”
    江恣一脸诚恳地这样说。
    卫停吟被他念叨得脑瓜子疼。
    江恣诚恳,可他昨晚上根本就是在不管不顾地拿他卫停吟发疯泄愤,卫停吟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衣服都被扯烂了几件。
    纯粹的折.磨暴.力,让卫停吟实在没法接受江恣现在的诚恳可怜。
    他揉揉脑袋,两眼一闭:“行了,现在别跟我说这个,我看见你就烦。”
    江恣一哽。
    他黯然地低下脑袋:“那,那师兄先消消气……既然师兄不想见我,那我……就先走了,师兄若想找我,去隔壁找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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