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令祁发现他的室友最近好像在躲着他。
    具体表现在,看见他回来时不再像从前那样过分热情地起身迎向他,对着他笑的时候也总抿着唇露出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笑容。
    他有些困惑,想了想,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一次课间去了洗手间,准备用清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别犯困了,推开门却再一次撞见乔榆。
    他垂下头,循着哭声看去,角落里蹲着个埋着头肩膀不断耸动的男生。
    简令祁眼睛轻眨了下,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直接离开,反手将门关上了,问道:“……你还好吗?”
    乔榆迅速辨别出熟悉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眼睛通红,张了张嘴,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哭腔完全压下,弯起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维持着正常的嗓音:“简、简令祁……”
    除了脸上的泪痕和红透的眼睛,他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
    他的头从臂弯中抬起来后,简令祁才发现他暴露出来的皮肤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也青青紫紫的,撑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又松开,满是血迹。
    简令祁微俯下身将其看了个清,的确是血迹无疑。嗓音冷静,仿若泉水击石般清亮:“手怎么了?”
    是又被人欺负了?
    乔榆冷不丁收到一句关心,蓦然睁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凑近的那张漂亮到令人失语的脸,嘴唇嗫嚅好半晌,才顺畅说出:“砸人鼻梁的时候,不小心劲使大了。”
    砸人鼻梁?劲使大了?
    简令祁不太能够把这两个词和面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室友联系起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重新审视了下眼前这位室友,发现自己对他的认识好像还是太浅了。
    乔榆扶着墙艰难站起身,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他天生眼角微微下垂,自然而然显出几分清澈的无辜来。
    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赧然,抿着唇浅笑,好像有些无奈:“怎么总被你撞见我狼狈的样子啊。”
    明明这些天已经尽量在避开简令祁了,担心被他瞧见自己身上的伤,让自己显得更加糟糕差劲。却没想到躲来躲去,最后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他撑着墙终于完全站稳了,终于有力气抬头注视着简令祁,看着很狼狈,但说话时是很轻松的语气,还有余力笑着:“我还以为我把门锁好了呢。”
    “这个门锁前几天就坏了,还没修好。”
    简令祁示范似的伸手摆弄起了锁,给他演示了下锁住也能直接打开的情况。
    乔榆跟着看过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都没有注意到。”
    简令祁却在这时侧回了身子,骤然抬起了眸,恰好与他撞上视线,乔榆瞳孔微缩了下,像是刹那间滞住了,在听见熟悉的清凌凌的嗓音后终于被拉回了神思。
    简令祁没有注意到他的愣神,只是盯了片刻他身上的伤,开口道:“去医务室处理下吧。”
    乔榆乖乖点了头。
    过了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解释道:“我其实……没这么脆弱的。”
    他也就情绪崩溃了两次,躲起来哭了两次,结果……谁知道居然都被简令祁撞见了。
    不会给他留下什么软弱爱哭的印象吧?
    “我只是……第一次还手,”乔榆把自己染血的双手举起来,给他看,认真解释,“没把握好分寸,看起来有点吓人,所以……一时不太能接受。”
    “……刚开始我没想过要还手的。”
    简令祁说:“不还手等着被打吗?”
    “啊?”乔榆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简令祁的声音天然带着冷意,仿佛直流而下的冰泉击过石头,让乔榆的心一瞬间就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听着他说话。
    “他们想通过这种手段逼你退学——只要你扛不住。”
    “退学……为什么?”乔榆喃喃重复了一遍,仿佛陷入迷惘,“我没有主动招惹他们,也没有……从前也没有还过手……”
    他明明已经努力做到母亲教他的那样了——与人为善,见义勇为。但来到圣维埃之后,他发现这样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让事情越来越糟。
    就像是身处不断深陷的泥潭之中。
    他依赖着母亲自小对他的经验式教导,用尽全力挣扎着,却发现在泥潭中挣扎只会越陷越深,醒悟的时候淤泥已经盖住了胸口,让呼吸都变成一种奢求。
    他抬起眼睛,圆眼里光亮了又暗,明了又灭,无措地望着简令祁。
    简令祁不急不缓吐出两个字:“好玩。”
    他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软话,出口的话语反而直白又冷硬。
    乔榆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但简令祁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洗手台前的镜子倒映出一张抬起的极为精致漂亮的脸,眸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刚转来圣维埃时,受到的针对绝对不比乔榆少。
    可能是这张脸的缘故吧,什么跟踪偷拍,又或是找人围堵,大大小小的事时常上演,以至于到现在他甚至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程度了。
    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连着一周,每天都坚持不懈给他发各种看一眼就让人感到不适的私密照片和骚扰短信。
    他对此烦不胜烦,不得不掰断电话卡,重新换了新的。
    以及——
    被泼水这种事他也经历过。
    圣维埃有规定,在校期间必须穿学校发放的制服,否则视为违纪。
    可能是因为在家里的阳台晾晒衬衫时,阳台前的那颗巨大梧桐树飘的絮沾在了衬衫上,以至于此时简令祁后背泛起痒意,一整个自习课都磨着他,难以忽略的不适感让他很不舒服。
    下了课后,他起了身便去到厕所隔间察看。
    他没注意到的是,教室里几个人注意到了他离座的动作,相视一笑,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进了卫生间。
    简令祁锁好门,垂下眸开始一颗颗解扣子,门却突然发出异常的响声。
    不对劲。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抬手推了下门,果不其然没推开。
    锁门?那下一步是——
    “哗啦——”
    没给简令祁任何动作的机会,一桶满满的冰水就已经从头而降,混杂的快要融化的小冰块砸在地上,水量大到整个隔间都没有任何能够躲避的地方。
    他被径直从头浇下,大脑被冰得一阵发懵,制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混着刺骨寒意,不断带走皮肤的表层温度。
    残余的水从他的头发滴落,又顺着冷白的皮肤滑下,落在长而微翘的睫毛上,抬眸时一颗一颗往下坠,像是成色极好的上品珍珠。
    他单手握着门把手,注视着纯色厚重的门,眸色从最开始的些微慌乱重新又变得平静下来,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门之隔,门外发出一阵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哄笑,还夹杂着一些挺不甚清晰的讨论。
    “云栎,”模糊喧嚣中,他的声音冷冽清晰,准确无误点出始作俑者的名字,因着刚淋了一身冰水的缘故,声音有些哑了,“有意思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环臂站在一旁的云栎掀起眸,眼里始终是看戏般的恶意,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扬眉笑道:“有意思啊。”
    他故意压低声音,磁性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来回回荡:“声音怎么哑了?哭了啊。”
    恶意满满的话带着无端的揣测,喧嚣诡异的气氛却刹那间被这句话点燃,视线相撞时,有种隐秘的粘稠蔓延开来。
    那一桶水是实打实的冰水混合物,这么劈头淋下来,简令祁怀疑自己今晚真的会发烧,至少现在就有点咳嗽的迹象了,吞咽时嗓子发疼得厉害。
    他心情很快糟糕起来,本就冷冰冰的一张脸现在更是沉了下来。
    他后退两步,扫了眼门和墙壁,脚下是还未干净的水,十分容易踩滑摔倒。收了视线后,他活动了下因凉意微僵的四肢,随后微微蹲下。下一秒,向上跳起。
    极好的弹跳力让他初始腾空到了一个不低的高度,右脚顺势踹在墙壁上借力跃得更高,单手扣住门沿,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翻了出去,落地时双脚稳稳踩在地上。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门外几人停止了一切动作,怔愣地望着他,这个密闭空间内瞬间涌起诡异至极的安静。
    简令祁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外套先前就被他脱在了教室,衬衫也因着一开始的缘故解开了两颗,领口大敞开着,如今被水浸湿紧紧黏在身体上,难以避免透出点白色之外的颜色来,依稀能看见些平日里被掩藏得极好的艳色。
    他现在和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头发被随意往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都被完完全全露了出来,漂亮的五官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像是来勾人心的美艳水鬼。
    云栎看得也有些出神,直勾勾看着简令祁走向自己,唇角下意识勾起抹笑,刚想继续说些欠揍的话,然而下一刻——
    “嘶?”
    他紧紧捂着自己被踹的肚子,后背生生撞在墙上,一瞬间疼出冷汗,抬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像是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人一言不发直接就对他动手了。
    简令祁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他不紧不慢收回腿,冰塑过一般的脸冷得出奇。
    云栎双目通红瞪着他,也来了气,手握成拳朝他挥来,带着凛冽拳风。
    然而被简令祁直接抓住了。
    他攥住云栎的手腕,骨头被虎口狠狠按压,云栎冷汗直冒,想缩回手却未能遂愿,只一双眼瞪着他。
    “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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