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愉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虽然他觉得玄寂师兄一直念着他有点吓人,但同样,他也觉得心里窃喜。
    这很不对了。
    池愉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从知道玄寂师兄爱慕他到现在,他内心里没有一丝反感,甚至——
    池愉停住了,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只会徒增烦恼。
    他希望玄寂师兄回来后也能像之前那样隐藏自己的想法,他们明面仍能做一对关系匪浅的师兄弟。
    他不能给玄寂师兄想要的。
    过了几个时辰,池愉终于看到了黑色巨蛋中的谢希夷,变成了两个。
    这是多么震撼的画面,即使画面在破妄神通下失去了很多色彩,也能清晰地看到由线条组成的人体分离出了另一个人体。
    只不过,那颗微微发红的心脏从原来的躯壳之中到了新生的躯壳之中。
    池愉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咔嚓”,黑色的巨蛋裂开了一条缝。
    池愉看见了那其中的黑色线条蠕动了起来,明显是其中的人即将苏醒的征兆。
    池愉不禁紧张了起来,思绪纷杂,喉咙发紧,难得地坐立不安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
    玄寂师兄,他似乎叫了一声,但又能感觉到,他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
    如此纠结反复的情绪,令池愉觉得实在有几分好笑。
    不过,到如今,他才有清晰地感知到近乡情怯究竟是何种情绪。
    他关掉破妄神通,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只手探出了缝隙之外,手指轻轻用力,将缝隙掰开,谢希夷的身影露了出来。
    池愉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玄寂师兄。”
    他看着他的眼神里暗含着某种浓烈的期待,以至于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格外的波光潋滟……令人不愿让他失望。
    谢希夷身上的黑雾攒动着将黑色的茧吞了进去,谢希夷黑色的长靴落到了地面上。
    他依旧一身黑沉沉的衣袍,身材又格外高大,因此显得他浑身气势都格外迫人。
    气氛彷佛凝固,池愉靠近了一步,嘴上喊道:“玄寂师兄……”
    纵使谢希夷不说话,池愉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眼眶一红,金色的眼瞳浮出浅薄的水雾,他试图若无其事地笑,结果发现没成功,“……玄寂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谢希夷伸手,幻电嗡鸣着从池愉的手里脱离,飞到了他手中,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池愉。”谢希夷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笑了起来,声音沾染了些许笑音,但这笑音和魔心主导的谢希夷又似乎有着明显的区别,“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他说着,对着池愉伸开了双手。
    池愉心跳如擂鼓,“玄寂师兄?”
    “嗯?”
    “玄寂师兄!”
    “嗯。”
    池愉再也忍不住,跑过去,伸手抱住了谢希夷的腰身。
    黑雾萦绕在周围,将谢希夷的双手覆盖,如此,才能去触碰池愉的身体。
    “池愉……”谢希夷低声地叫了一声。
    “玄寂师兄,你都想起来了吗?”池愉在他怀里抬起脸来,问道。
    谢希夷陷入了沉默之中。
    “玄寂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池愉有些不安,金色的眼瞳闪动一下,发动了破妄神通。
    谢希夷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最好,不要用。”
    池愉视野一下子昏暗,他眨了眨眼,感受着眼皮上的冰冷阴寒触感,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中沉寂了数十息,谢希夷终于开口说了话,他轻轻地笑起来,彷佛若无其事,“池愉,你可恨我?”
    池愉怔了一下,说:“怎么会?我为什么要恨你?”
    谢希夷道:“你很聪明,知道我在问什么。”
    池愉明白过来了,他笑了起来,“因为是玄寂师兄,所以我不恨。”他顿了顿,“玄寂师兄,我说过要渡你,我成功了。所以,玄寂师兄,你能为我骄傲吗?”
    然而他不知道,他越如此若无其事,谢希夷就越心如刀绞。
    是的,他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魔心都暂且被如此偏执的滂湃心潮给强行压了下去。
    谢希夷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池愉,即使这个人是他。
    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池愉身上的禁咒究竟是何人为他种下,诸多记忆涌现翻覆,令他思绪极其混乱。
    但再混乱,他也知道,事情过去了,不等于不存在。
    他伸手抬起池愉的下巴,隔着面具外观注视着池愉金色的眼瞳——
    谢希夷觉得有几分恍惚,拥有了池愉心脏之后,记忆重新涌现出来,魔心一扫而过认为并不如何重要的记忆,也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因而知道池愉这双金瞳从何而来。
    这双金瞳在他身上的时候并不如何出彩,但落在池愉身上,却相得益彰,显得如太阳一般明媚耀眼。
    谢希夷道:“池愉,你能若无其事,我不能,我不能原谅我对你做的事情。但,死亡对于我来说,已是奢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池愉用力地搂紧他的腰肢,大声说:“不需要,玄寂师兄,你不需要对我愧疚,你是为了我才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也想过问你,你可曾恨我?若你没有遇到我,你仍能做你的佛子——”
    “不,”谢希夷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略有几分沙哑,“不可能,我不为了你,我也不会在罗珀禅门停留,这是宿命。”
    “——你若是没有遇到我,也不会触犯禁忌。”
    “我想,我触犯禁忌也是宿命,我终将走上这条路。池愉,你只是一只很小的蝴蝶,在宿命之弦上轻轻地煽动了一下翅膀,不必将我的堕落归结于你。反倒是我,我杀了你数次,若不是你身上有神异,早已身死道消。”
    谢希夷伸手拨开池愉脸颊上粘着的发丝——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连与池愉触碰的机会都没有了。
    黑色的雾气形成的手套能隔绝十之七八的触感,只能隐约从指尖里感受到池愉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真阳热气。
    只是去无量秘境修行了十几年,竟天翻地覆到如此程度。
    “玄寂师兄。”池愉用着格外认真的语气,开口道:“我觉得你不必介怀,你是不死之身,我同样也是,你并没有真正地杀死过我,所以不需要有负罪感。不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若是你实在是想补偿我,那我想要让你做三件事。”
    谢希夷看着他,“你说。”
    池愉道:“第一件事,我想要你解决不能晋升的事情,努力修炼,飞升仙界。”
    “第二件事,我想要你想出拯救你家族的方法,让他们避免天道的迫害。”
    “第三件事,我想要你好好爱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受伤,不要再死了。”
    谢希夷轻轻地笑起来,心里却无比的痛楚,“这三件事,没有一件事是你让我为你做的,池愉。”
    池愉弯起唇角,笑了起来,眼眸璀璨,神采飞扬,“玄寂师兄,你说过的,我有佛子之姿,既然得你如此盛夸,我自然要表里如一,名副其实。说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话,我在佛道之道上,怕是远超于你。
    而玄寂师兄你身为前任准佛子,如此介怀于并没有造成惨重后果的事情,这就是着相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玄寂师兄你难道不懂吗?”
    谢希夷当然懂,但他染了情毒,他爱慕池愉,伴随爱意滋生的是贪嗔痴,无限的偏执与执着,如此,佛性消减,入了迷障,却也甘之如饴。
    因而记忆复苏,便如此耿耿于怀,无法自己,甚至戾气横生,想活刮了自己———
    但是不行,如此只会令池愉惶惶恐惧。
    是了,谢希夷知道池愉对他有过恐惧。
    这种恐惧即使是针对魔心,也令他无法接受,到如今,他深刻意识到,魔心是他,他也是魔心,他们本源一致。
    他,谢希夷,有着谢氏一族血脉与自小修炼法塑造出来的温和高贵的面孔,但这都是表象。
    抛去血脉与修炼法,他谢希夷,本质就是魔心那样的人!
    魔心放大了他所有的欲念,从他活刮了东盛那次,他的本性才如此鲜明地凸显出来。
    他的嗔恨欲念一旦激发,比谁都要深厚,如滔天巨浪,能毁灭一切———这就是他魔心的由来。
    谢希夷不动声色地与从前那般与他开玩笑,“你的确有佛子之姿,但你并未去做佛子。”
    “因为我不想受戒,对不起玄寂师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有悟性,因为我很臭美,剃头发会很丑。”池愉笑着说。
    他试图再说些什么,让谢希夷的注意力从赎罪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移开,但还没等他想到,谢希夷就开口道:“这三个要求,我不会为你做的,我希望你能换另外三个。”
    “……”池愉深吸了一口气,“玄寂师兄——”
    谢希夷压低了声线,有那么几分阴森森地说:“你若是不换,这半颗心脏,我就还给你,你知道我能做到。”
    池愉瞳孔地震,“玄寂师兄,你、你威胁我?”
    谢希夷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你被我威胁到了么?”
    池愉:“……”
    池愉说:“但是这样,我会很伤心的。玄寂师兄,你舍得让我伤心吗?”
    谢希夷声音冷硬地说:“我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池愉,我要你接受对我惩戒,如此,我才能继续做你的玄寂师兄……”
    池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心脏猛地一缩,他伸手要去捂住他的嘴,“玄寂师兄,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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