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境之中,连时间的流速也由池愉掌控。
    他也可以暂时收走谢希夷使用禁咒的能力,但他最终只压制了黑雾。
    也许是谢希夷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高深莫测——在前不久之前,他还在十个渡劫期的手里抢走了万穹洲的神器昊天镜。
    池愉也不敢将他逼得太紧,若是让他孤注一掷,将秘境毁坏,那就得不偿失了。
    池愉:“玄寂师兄,你真的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谢希夷轻轻笑了起来,轻柔悦耳的嗓音里透着一种淡淡的阴鸷,“你就这么着急?我到底哪里不如玄寂?”
    “……”池愉说:“玄寂师兄,你就是玄寂,你只是失去了记忆,何必吃自己的醋呢?”
    谢希夷笑道:“你又在撒谎——若你真心觉得我就是玄寂,又何必要让我恢复记忆?”
    池愉停顿了一下,坦诚道:“因为记忆是感情的纽带,你没有记忆,便只能凭本能来爱我。但本能也仍可克制违背,所以你才经常想杀我。”
    “……”谢希夷笑音消失了几许,“我并没有杀你。”
    池愉道:“之前你杀了我两次。”
    谢希夷:“……”
    熟悉的钝痛感袭来,他不禁伸手抚住胸口——之前疼痛,彷佛并没有来源,现在的剧痛,竟如此清晰地从这颗还未彻底成型的心脏中涌现。
    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泵出如岩浆一般的温度,灼伤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这种灼痛,反倒让他不甚在意。
    池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道:“我想,你也不必如此抗拒恢复记忆,那些毫无疑问是你的东西,我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在你身边,因为你也毫无疑问是我的玄寂师兄,从来不是另外一个人。”
    谢希夷想说撒谎,但话到舌尖,又消融了。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准备离开。
    “玄寂师兄。”池愉也跟着站起来,叫了一声。
    谢希夷道:“不必多言。”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
    池愉低下头,看了看还在他怀里的幻电,低声问:“他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幻电不是很关心,依旧像小狗一样在他怀里嗡鸣,像是在撒娇。
    池愉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谢希夷倒是没有再继续攻击秘境,只是再也不见人影。
    池愉心里也着急,但想到就算秘境过去了很多天,外面的时间也不过过去了一夜,又勉强平和了下来。
    幻电在他手里,像是有无穷的精力,一直和他贴贴,池愉一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他,一边感受着秘境里的风吹草动。
    很快,他找到了谢希夷。
    他盘腿坐在一个山峰上,并没有在打坐,他脊背挺得很直,一只手里捏着一团散发着白光的元魄,时不时地揉捏,以至于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池愉:“……”
    好吧,不管什么时候,玄寂师兄都不会委屈自己。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池愉反倒平和了起来。
    甚至跟薛怡下起了围棋。
    薛怡道:“没想到你围棋的水平这么一般。”
    池愉笑道:“我只是上过几个月的兴趣班而已,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薛怡道:“你总是会说一些我不明觉厉的话。”顿了顿,笑道:“也许这也是你的特殊之处。”
    池愉拿起棋子,正要继续下棋,薛怡忽然消失在原地。
    池愉愣了一下,掀起薄薄的眼皮环顾四周,果然看见了远处谢希夷的身影。
    他等了一会儿,等到谢希夷走到了他面前。
    “玄寂师兄。”池愉轻声叫了一声,那一双金眸因覆着浅薄的期许而显得格外明亮,如璀璨的流星。
    谢希夷坐到了方才薛怡坐的位置,轻笑道:“你在和谁下棋?”
    池愉道:“一个前辈。”
    他注视着谢希夷,心跳得有些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又叫了一声,“玄寂师兄。”顿了顿,“你想起来了么?”
    谢希夷声音悦耳道:“你像是在问我:‘你什么时候死。’。为夫真的很伤心。”
    池愉:“……”
    都是自己,有这么烦恼么?
    其实,这几天,谢希夷并非没有变化,许多记忆涌现出来,是他这具躯壳小时候的记忆。
    到现在为止,谢希夷换了两具躯壳,甚至他黑雾之中,还放着第一个被他抽了脊骨的躯壳。
    但无论怎么更换,他现在的躯壳都是借助之前的躯壳,从其中脱离而生。就像蛇类的蜕皮,便是如此。
    因此他浑身血肉、骨骼,说到底,都是玄寂的东西。
    有了心脏后,身体里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聚集在那颗俨然已经成型的心脏之中。
    无论是什么生物,他们所拥有的情感、性格都源于经历与记忆。
    饶是如今魔心掌控的谢希夷,也难逃如此规律。
    他大可以用禁咒去阻断这种变化,但……他竟如此舍不得令池愉失望,也舍不得令他那双漂亮眼瞳中的期许光芒消散。
    他竟会如此心软。
    但他也的确做不到杀死将他改变至此的池愉,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血如兽的自己开始被玄寂的东西侵占。
    血脉上的共鸣终于在此时起了作用,他竟对这具躯壳的家人产生了无法抗拒的牵挂。
    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去做什么,令他的血液隐隐沸腾起来。
    谢希夷厌恶这种变化,但又无法下定决心隔绝这种影响。
    他只是笑着,若无其事地对池愉道:“我要出去。”
    池愉自然还是说:“不行,我不能把你放出去。”
    谢希夷道:“我有事要做。”
    池愉道:“杀戮吗?很抱歉,玄寂师兄,我暂时还不能将你放出去,在这个秘境之中,起码时间不会流淌得太快。”
    谢希夷低笑着道:“我去救谢氏的人——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池愉一愣,随即,他眼睛亮了起来,“玄寂师兄,你、你想起来了么?”
    谢希夷否认道:“没有,只是你的心思太明显了。”
    他抓起桌子上的棋子,将其捏成了细细的粉末,“我在这个秘境很无聊,去杀一些人,总比呆在此处发呆要来的好,你说呢?”
    池愉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谢希夷也不说话,任由他审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愉说:“可以。”
    薛怡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你要想清楚了,一旦将他放出去,就很难将他重新关进来了。”
    这个秘境有个缺陷,它需要对方自己走进城池,才算进入秘境的领域。
    第一次谢希夷上这种当,可能是为了玩池愉,但他绝对不会再进来第二次。
    池愉回道:“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他了。而且我觉得,一贯是魔心主导的玄寂师兄,不会说出‘救’这种字眼。”
    薛怡见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再多言。
    池愉将秘境收起,周围的环境陡然一变。
    谢希夷二话不说,消失了在原地。
    “玄寂师兄——”
    卧槽,池愉人麻了,你好歹带上我啊!
    *
    另一边,追杀谢希夷的修士们很快就发现谢希夷消失的气机又出现了,而且,在向他们这边靠近。
    有人难以置信,“他这是在做什么?”
    “来追杀我们?”
    笑声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戛然而止。
    大概是谢希夷太过莫测,饶是渡劫期应对起来都没有什么底气,竟有两个渡劫期修士慌乱起来,“这谢希夷会的禁咒太多了,你我虽然是渡劫期,但不是兵解散仙,沾染了些许飞升仙气,又怎可能应对这厮,不如退回万穹洲,再做打算。”
    “本座也是这个意思,不如先退回万穹洲,联合仙门再做计划。”
    战狂澜轻嗤道:“各位,说到底这谢希夷是你们世家惹出来的祸端,好处你们要独享,结果出事了就拉我们仙门一起顶锅?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而且,昊天镜因你们丢失,不战而逃平白堕了万穹洲声名,各位,请做好表率,莫让昊元界其他洲修士看不起我们。”
    “你——”
    “好了,别吵了,既然这小子敢送上门来,我们何不提前布阵,来个瓮中捉鳖。”
    “上次的阵法不仅失效了,还被他带走三位渡劫,这次没了昊天镜坐镇,我们怕是力有未逮啊。”
    “不如回万穹洲……”
    “够了!”其中修为最深厚的渡劫期大声呵斥道:“我们仅有一步便能飞升仙界,各位在万穹洲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就这么回去,你道以为还有人能信服吾等?就算不敌,也绝不准逃,杀了谢希夷!”
    其他人面面相觑,士气勉强提起了几分。
    战狂澜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讽刺。
    其实他们单方面去追击谢希夷的话,倒是能勇气无匹。
    但现在属于谢希夷的气机倒反天罡地朝他们飞速靠近,这无疑预兆了一件事——谢希夷在只剩元魄的情况下,恢复了实力,甚至敢反向追击他们七个渡劫期。
    短短十来天,谢希夷就能恢复实力,更代表了他会禁咒的强悍之处。
    这如何不令人忌惮恐慌?
    能修炼到渡劫期的,都是只差一步两步便能飞升仙界的,因此更为惜命,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怪他们想逃。
    修为最高的渡劫期接过了部署的担子,很快就组织了其他六位渡劫设下了压箱底的阵法,只等谢希夷自投罗网。
    不多时,谢希夷的身影果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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