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门口。
    于月莺用袖口擦着眼泪, 衣服旧得很,不过脖颈却有些白,尤其是手指头, 以前在铁路食堂还洗过碗的,长了茧。如今手指却是白白嫩嫩的, 这几年估计没干什么活。
    杜母瞧了一阵。
    于月莺巴巴的看着她,“姨妈, 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说着拉了拉身边的孩子。
    孩子三四岁的模样, 长得……不好看,小眼, 塌鼻。
    这模样,这模样。
    杜母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这前看报的时候,看过这张脸!
    那个姓洪的, 革委会的!
    是阳市革委会头一个被抓起来的, 小眼,塌鼻!一模一样。
    “这孩子是你生的?”杜母问。
    “是, ”于月莺推着孩子,“快叫姨奶奶。”
    于月莺跟那个姓洪的革委会干部生的, 那个被抓起来的!
    可不是轻罪。
    杜母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屋里走。
    她见着杜父, 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猜测全说了,“我估计,是犯上事了, 想躲到咱们家来。”
    她可不敢收。
    别说于月莺孩子的父亲抓进去了, 就算是没抓进去, 她也不敢留于月莺在家长住。请佛容易送佛难,那赖上了可就甩不掉了。
    杜父杜母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院门口。
    于月莺等了好一阵杜母都没再出来。
    她又跪了下来,抹着泪,像之前一样,哭得左邻右舍都很听到,一边哭,一边喊着:“姨妈,你看在同是亲戚的份上,帮帮我吧。我爸妈死得早,没个娘家人……”
    里头没动静。
    于月莺跪着跪着就晕倒了。
    杜家没人出来。
    于月莺晕了一会后,孩子也跟着大哭了起来,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
    附近有人听到声音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晕倒了,送到卫生所去!”
    热心人不少,帮忙抬起来送到卫生所的,帮忙抱孩子的。
    有人在杜家院门外喊,“杜叔,你家外头有人晕倒了。”喊了好几遍,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屋里愣是没人出来。
    是没听见啊,还是屋里没人啊?
    不对啊。
    这院门是从里头锁上的,屋里应该有人才是。
    不管怎么说,于月莺母子俩还是被人送到了卫生所。
    晚上。
    杜老三回来,看到杜父杜母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
    这是做什么。
    杜母道:“我跟你爸去你舅舅家住一阵,你不是想住宿舍蚂,明天就去。”一边说一边塞衣服,塞袜子。
    “怎么回事?”杜老三没看明白。
    杜母抬头道:“于月莺,她下午带着孩子跪在咱们家大门口哭呢,那孩子长得跟革委会犯事的那个姓洪的一模一样。我跟你爸出去躲躲,你也别回家,等她这事过了,再说。”
    反正,杜母死活要走。
    杜老三没劝,“客运站那边没车,去火车站?”
    “就去火车站。”
    宁市不远。
    很快就能到。
    杜老三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都是铁路局的同事,票倒是好买。
    “老三,把院门给锁好了,多挂几把锁!”杜母再三叮嘱。
    次日。
    妇联的人领着从卫生所出来的于月莺母子俩,找到了杜家。
    院门上挂着两把大锁。
    这家里没人。
    妇联的人领着于月莺便要走,“没人。”
    “姨妈,姨妈。”于月莺站在大铁门外头喊,“姨妈,我知道你在家。”
    妇联的人皱眉,“这门上挂着锁呢。”
    人在家,怎么会在外头挂锁。
    于月莺一口咬定杜母在家,喊了半天,拖着妇联的同志等了两小时。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妇联的同志道:“这杜家没人,下回再来吧。”说着便要走。
    她们一走,于月莺便带着孩子跟着一起走。
    之后,一起到了妇联的办公场所。
    下午。
    于月莺又求着他们一起去了趟杜家,还是没人。
    连着三天。
    杜家一直没人,妇联的同志已经不愿意跟于月莺一起过去了,全是白跑一趟。
    “这位于同志,你这亲戚不在家,你还是去投奔别的亲戚吧。”妇联的同志劝道。
    于月莺抹泪:“我爸妈都死了。”
    老家只有一个妹妹,可是她不愿意回乡下去。
    她是脱了一层皮才落户城里的。
    妇联的同志指着孩子:“你丈夫呢?”
    “他,在外地。”于月莺心里一紧,赶紧捂了儿子的脸,生怕被人瞧出什么。
    四月的阴雨天终于结束了。
    余凤敏的日子并没有好多少,她想调回电器柜台,以前她干得还不错,而且,那么长时间,跟供货商的关系也很好。
    可惜没能成功。
    电器柜台那边人招满了,不收她。
    卖衣服的柜台这边呢,下面领导时不时的就来挑刺。
    什么破工作,余凤敏真不想干了!
    五月。
    杜思苦收到了余凤敏的信。
    “思苦,我真的好后悔,我应该让我爸早点退下来的。他不肯我该好好劝的,现在革委会不行了,处处都在清算。”
    余凤敏跟杜思苦说了余主任艰难的处境,问杜思苦有没有什么办法。她工作上的事好也说了,大倒苦水,那些人以前看着和善又好说话,现在她爸一出事,这还没定罪呢,那些人就变了脸,恨不得都在她头上踩一脚。
    杜思苦在汽车厂的回信都会有专人去看,确定不会泄露信息才会让寄出去。
    这就不好写革委会的事了。
    杜思苦回信的时候只隐晦的提了一句,关键在于‘主动’两字。
    若是过错不大,主动投案,或许可以免除责罚。
    至于余凤敏工作上的困境,杜思苦的意思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余主任这边的事平了,那些人也不敢对余凤敏怎么样。
    像这样国营单位,是不会轻易开除员工的。
    杜思苦在信中写着,知青回城,如果想换工作那将比前些年难上好几倍,望余凤敏慎重。
    尤其是余主任现在前景不明,最好别换。
    最后,杜思苦信中安慰着余凤敏,困难是一时的,以后会好的。
    杜思苦的回信审核过后,成功的寄了出去。
    之后,她就进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试制高级公务车’这个项目困境重重,因为国内无定位夹具,这车身竟然是靠肩车门杠调整的,误差很大。
    杜思苦看到的时候惊呆了。
    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想办法先把车门安装固定夹具做出来,比照车门的的尺寸,安装孔位置,车身拉链的坐标。
    一一测量,一一定位。
    夹具在用的钢材,还有五金件,最重要的设计图,都要杜思苦自己亲自来。之后的制作也是她负责的,按设计图切割、焊接座底和支架,钻孔加工,一切做好后。
    还要试验安装,进行调整。
    单是这些,足足花了她两个月的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七月。
    “杜工,你可太厉害了!这车门的误差控制在0.5mm了!”要知道,之前人工安装,误差可是在5mm啊!
    完全就是两回事!
    杜思苦:“还行吧。”
    就是累。
    真的每天都加班,调整,再加班。
    果然,高工资不是那么好拿的。
    同样的,这样强度的工作量,在加上杜思苦自己翻阅书籍跟动手制作,她在汽车制作这块的水平跟技术飞速提升。
    像是吸了水的海绵。
    领导也因为车门安装的固定夹具狠狠的夸了杜思苦一顿。同时,车门固定夹具开始在汽车厂生产。
    “小杜,厂里决定,下个月给你发奖金!”足足三位数!
    厂里不光会发奖金,还会在保密项目组众人面前表扬杜思苦,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
    “谢谢领导!”
    八月。
    杜思苦拿到了二百块钱的奖金,也成了这个项目组的最核心人员。
    “杜工,你是党员吗?”
    “是。”
    “那太好了,上头领导要来突击检查,您跟我来。”
    “好。”
    杜思苦发现,为了应付这次上级的突击检查,有四个普通工人被临时授预了党员身份,还能这样?
    好吧。
    之后杜思苦还发现,有三个七级工,原本是五级工的,为了能接触到进口设备,这个杨工硬是让他们‘成了’七级工。
    杜思苦总算是知道这个‘高级公务车’项目的安装难度为什么这么大了。
    车身的问题解决后。
    动力系统这边又有了新问题。
    “杜工,您快来看,这个是发报机吗?”
    杜思苦过去了。
    唉。
    八月。
    西北,某农场。
    经过郭庆格不断的寄信申诉,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阳市学校那边回了信。学校这边组织了复查小组,对本单位的‘申诉’进行核查。
    要是郭庆格这边没有问题,他们撤销原来的处分,同时公为郭庆格平反。平反之后,就是恢复老师的工作岗位,以及补发之前被停发的工资。
    郭庆格捏着信的手在颤抖。
    连着几天晚上,他都不能入睡,一直在盼着平反那天的到来。
    他等啊等。
    他从月初等到月底,从八月等到九月,再等到十月。
    十月的头一天。
    邮递员来了。
    “郭庆格,你的信。”
    郭庆格接过信,一看,是阳市学校寄过来的。会是平反信吗?
    很神奇的,真到了这一刻,郭庆格竟然平静了下来,他撕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先是草草的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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