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位新宿管钱阿姨说她来顶半个月的工。”袁秀红低声道, “可能是张阿姨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位钱阿姨也才来女工宿舍两天,瞧着倒是个和气人。
    杜思苦把东西放下,之后跟袁秀红一块去食堂吃饭。
    下了楼, 还没走出宿舍,就听到那位宿管钱笑呵呵的过来了:“晚上可不要在外头乱晃, 这边八点半熄灯关门,迟了可就不开门了。”
    杜思苦回头问:“那车间加班的人要是九点多下夜班, 也不让进?”
    钱阿姨愣了一下, 然后问杜思苦:“你晚上要去加班?”
    “我不加班,宿舍有别的女同志加班。”杜思苦道。
    钱阿姨瞅了杜思苦两眼:“你就管好你自己, 谁加班就过来跟我说。”得提前报备。
    要是这样,那还不错。
    杜思苦跟袁秀红离开宿舍,去了食堂。
    杜思苦在食堂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丁总工家里在闹离婚。
    “谁?”
    “丁总工,跟他媳妇。”
    丁总工听说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这一把年纪了, 还闹离婚?
    袁秀红听到后也是愣了半天。
    晚上七点,火车站。
    列车进站。
    黄彩荷围巾包着头, 手里提着行李,从火车下来了。
    二天前她收到她姐发过去的电报, 说是于月娥重病,怕是不行了, 让她过来瞧瞧。她收到电报就去了火车站,可惜没有买到票。火车站的同志说,轨道有积雪要清理, 清理完了, 才能发车。
    所以又推迟了一天。
    也不知道月娥怎么样了。
    黄彩荷提着行李, 心事重重的往杜家走去。她的脑子里想了很多,想着是不是于强把孩子带过来看病了,又担心见到于强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家。
    晚饭刚过,杜家外头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声音:“黄姐,黄姐。”
    杜母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声音,心里一噔,这是贺母的声音。这人怎么又来了?莫不是又来借米的吧。
    下个月八号就过年了,可没几天了,反正,不管是借米还是借钱,杜母都不愿意。
    “黄姐。”
    外头还在喊。
    杜母磨磨蹭蹭的去了院子,“小蒋,这是有事啊?”
    贺母:“黄姐外头冷,我们去屋里说。”说完又往屋里张望,“你家在吃饭啊?”
    杜母:“刚吃完,正收拾碗筷呢。”
    来迟了。
    贺母舔着脸问:“还有剩的吗?”
    杜母:“人少,饭做得少,没剩的。”原来是来蹭饭的。
    她把院门打开了。
    贺母进来了,不用杜母请自然就往屋里走,“你家还烧了炉子啊,真暖和。”
    杜母眉头紧皱:“小蒋,我家也没有余粮,你要是借米还不如去隔壁看看。”隔壁沈洋是粮食局的,粮食局有什么节假日都会发粮发米。
    她说完,才看到贺母脸上的几道抓痕。
    这是跟谁打架了?
    贺母看杜母盯着她的脸瞧,讪讪道:“被野猫抓的。”这是被老二的女朋友给薅的,前两天伤口更吓人。
    杜母问贺母:“你过来不是借米,那是什么事,我这边还有活呢。”
    这小蒋,来了又不说正事,耽误她干活。
    贺母往杜奶奶那屋瞧,半天,才低声问:“黄姐,你家老太太身子不爽利,缺不缺人照顾啊?”
    杜母:“不缺,我在家呢。”
    贺母:“您家这条件,还用您照顾啊?我可听说你家几个孩子全去上班了,这少说一个月也有四十块吧。”
    杜母听得心里犯堵。
    别说四十,一毛钱都没有!
    老三倒是说过以后发工资会留一半给家里,但是,老三上回回来钱全花光了。老四那个不孝女,别说给钱,手指头缝里漏点东西都难。
    贺母叨叨咕咕的说了半天,说杜母几个孩子多成器,多有本事,说她家条件多艰难,多难熬。后来杜母才听明白,贺母这是想在她这边找个活干,比如照顾老人什么的,想要点工钱。
    杜母明说了:“小蒋,我不缺人,老太太身体好着呢。”
    不要人。
    贺母磨得嘴皮子都干了,杜母是半点不松口,笑话,就他们家现在这条件,哪请得起人。
    再说了。
    请人来家里干活,这不是资本家干的吗,要是被革委会的那群人知道了,那少说都得挨一顿批。
    杜母‘强硬’的把贺母送走了。
    贺母知道杜家没指望了,脚一拐,去了隔壁沈家,“刘妹子,刘妹子。”
    又过了一会。
    杜母洗完碗,又听到外头有动静,她以为是贺母又回来了,把大门都关上了,压根就不打算理。
    “妈,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姐。”老五过来找杜母。
    “肯定是小蒋。”杜母回了屋,正在勾袜子。
    刚才还喊她黄姐呢。
    “不是,没喊黄姐,”老五往门口那边看,“是不是小姨过来了?”老五放假在家,前几天于月莺过来哭着说于月娥病得厉害,快不行了,老五在家呢。
    后来她妈往姥姥家那边发了电报,她也知道。
    算算日子,小姨要真在姥姥家,也该来了。
    杜母:“不会的,你听岔了。”
    老五见说不通,出去了,趴在门边又听了一会,之后确定外头那人喊的是‘姐’,这次她没告诉杜母,直接打开门去了外头。
    “小姨?”
    “老五!”黄彩荷喊嗓子都哑了,她声音也不小啊,这喊半天她姐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真怀疑之前家里收到的那封电报是不是假的。
    好在老五出来了。
    总算能进屋了,这北风吹得人头疼。
    老五把黄彩荷领进了屋里。
    “妈,小姨来了。”
    老五怕杜母不信,直接把人领到杜母那屋了,“你瞧,我就说我没听错吧。”
    杜母看到黄彩荷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会过来了?”大晚上的火车啊?
    黄彩荷:“火车那边停停走走的,耽误了。”
    她来不及叙旧,急问:“你电报里说月娥不行了,她现在咋样了?”虽然小女儿性子不太讨人喜欢,总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真不行了,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杜母叹了口气,“那天病了我就给送到卫生所去了,在打吊瓶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见好。”
    打了针好些了,过一天又病情又重了,反反复复的。
    医生说了,于月娥年纪小,这病反反复复,伤底子,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冶好了,也得减寿。
    “她在哪呢?”黄彩荷往杜家屋里张望。
    “她在铁路食堂宿舍,跟于月莺一块住着。”杜母说。
    宿舍?
    黄彩荷愣住了,于月莺,怎么是连名带姓的,不该叫月莺吗?毕竟是她女儿啊。
    她脑子有些糊涂,“姐,孩子们住宿舍,那……于强住哪?”
    屋子一下子安静了。
    杜母才想起来,于强死了,这事黄彩荷还不知道呢。
    这怎么说呢?
    黄彩荷见杜母为难,又问:“是在招待所吗?”没让住杜家了?算起来,她从于家出来了,也明说了以后不回去,她姐这么对于强,也是应该的。
    就是,她这心里有些难受。
    杜母正要说。
    杜父进了屋,说道:“于强这事毕竟是于家的事,彩月,你带她去于月莺那边吧,让于家人跟她说。”
    杜母看着杜父。
    杜父:“我妈这身子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别等会又闹出什么大动静。”之前黄彩荷跟于强感情有多好他是看过的。
    不是他心狠,只是跟外人比起来,他老娘重要得多。
    杜母脸色一沉。
    合着她黄家亲戚就能随便打发了?
    老五脑袋从门口伸进来:“妈,奶奶要是受了刺激又病了,还得你照顾,您说呢?”何必呢。
    杜母脸色渐缓,之后事想通了,“彩荷,我带你去食堂宿舍。”
    杜父把手电筒给了杜母,“外头天黑。”
    机修厂,女工宿舍。
    杜思苦正在听袁秀红听那天卫生所发生的事。
    袁秀红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这一次说得特别顺,没一会就说完了,“听吴队长那意思,说是丁家想让阮子柏当女婿,所以丁婉才会泼我污水。”
    这事说得通。
    杜思苦:“丁婉前一阵不是追着宋同志跑吗,没见她对阮同志有想法啊。”又说,“丁婉跟阮思雨关系好,真要有想法,不是应该找阮思雨帮忙牵线吗。”
    袁秀红:“我又没招她。”
    不过,这事已经解决了,“吴队长那边查出来了,是丁婉牵头闹出来的事,因为性质恶劣,停职了。”
    正说着。
    屋里的灯突然熄了,杜思苦站起来:“到熄灯时间了吗?”是她们聊得太久了?不应该啊,他们七点就回来了,才聊了一会呢。
    袁秀红熟练的把蜡烛点了起来。
    两人赶紧洗漱,之后杜思苦下了趟楼,要去开水房里打热水,却发现开水房的门是锁着的。这没开?
    她去找宿管,“钱阿姨,这开水房没水了吗?”
    宿管休息室那边传来声音,“你怎么不早点来,非要熄灯才来打水。”
    杜思苦:“往日熄灯没这么早。”
    她发现这位新宿途,瞧着和气,但是脾气并不怎么好。
    钱阿姨从宿舍休息室出来,“现在天冷,要节约用电,你们早点洗早点休息,也是为厂里做贡献。”又说,“开水房里的炉子熄了,没水了,明天再来打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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