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听得懂。
    这年轻的女同志竟然听得懂。
    杨铭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这女同志是真的懂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意思说不懂,于是,便直接提出几个问题:“杜同志, 轧机无法承受猛钢轧制的高负荷,你觉得这个有办法吗?”
    拖拉机厂轧机的机架和轴承一旦无法承受, 就会导致设备变形、故障。
    杜思苦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加焊钢板,加固机架。”她又想到了之前在图书馆里看过来相亲轧机的内容, 试着说, “或许可以把轴承替换成重型轴承。”
    杨铭点点头:“这样改动倒也不错,只不过, 咱们这边的动力系统承受不住……”他仔细的跟杜思苦讲解了其中的原理。
    杜思苦认真听着,飞快的把杨铭讲的内容记在脑子里。
    就这样。
    一下午过去了。
    原本站在边上的何平主任,一开始还能听懂一些, 可等到后面,他都听糊涂了, 怎么又转到发动机上了。
    他们这边做的是履带板啊。
    发动机是别的保密团队的任务。
    拖拉机厂, 技术科。
    袁科长一看到宋良他们,就把人带回来了科里, 加上厂里的精尖技术人员,开了一个小会, 都是围绕改进的发动机增压与扩缸展开的。
    宋良低调的坐在角落,多听少说。
    眼看着快到五点了, 这边的会议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袁科长往宋良那边瞧,只盼着宋良能再说些什么, 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时, 会议室外头有人敲门了。
    “袁科长, 您过来一下。”外人那边喊道。
    袁科长去了。
    只见那人在袁科长耳边说了几句话,袁科长脸上表情一松,“来了就好。”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扩缸导致的缸体壁厚不足,该用什么办法解决。”
    袁科长丢下问题,收拾好资料,匆匆走了。
    散会。
    宋良跟彭科长一起离开,两人一块去了拖拉机厂的招待所。
    拖拉机厂的招待所挺大,像是去年新修的,不过,算是整修过,但是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想要全部住下还是有些勉强。
    宋良心想:明天要开大会,估计开完大会才能回去了。
    “小宋,我去葛老那边瞧瞧。”彭科长出门了。
    葛老带着机修厂的几个年轻技术员一直在拖拉机厂帮忙,彭科长想去看看进度。
    过了一会。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同志,你在房间吗?”是袁科长的声音。
    宋良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几个人,除了袁科长外,还有三个人,他们的工作服外头印着江市钢铁厂几个字。
    是钢铁厂的人。
    站在袁科长身后的那个四十多岁的模样,表情严厉,脸上沟壑很深,一副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
    他姓高,叫高建修,是这次铁钢厂带队的钢制人。
    “高主任。”宋良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小宋。”高主任显然也认出了宋良。
    “你们认识?”袁科长很惊讶。
    钢铁厂的这三位是这次跟拖拉机厂合作的主力人员,主要是研究合金钢的,拖拉厂每月一次的技术大会,将铁钢厂的技术人员吸引过来了。
    因为苏联跟国内关系恶化,很多技术支援都撤走了。
    钢铁厂的合金钢项目陷入了困局。
    这东西必不可少,枪管、装甲,武器生产发动机都需要它。
    高主任回头瞧了眼身后的两人:“有小宋在,这次的合作应该会有进展。”他身后的两位都是钢铁厂的高级技术员,以前跟宋良是同事。
    都认识的。
    宋良先前在钢铁厂的困境他们是知道的。
    高主任着重强调‘合作’两个字,其中的意思他们听明白了。先干正事,宋良的身份问题先放一边。
    那两位高级技术员点点头。
    “大家认识就好,”袁科长笑着说:“这几天你们都在招待所,要是有什么新点子好想法,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说完,他又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吃饭。
    宋良:“我跟人有约了。”
    不想去。
    宋良离开钢铁厂的时候,合金钢的项目还没有开始,说是难度太大,接下任务容易,但是想搞出成绩来很难。
    厂领导有些人怕做无用功,费钱费力,就一直搁置了。
    没想到,他走之后没几个月,这合金钢的项目就已经开始了。合金钢是个大项目,来的肯定不只高主任他们几个。
    “袁科长,我们今天过来点些累,吃饭就算了。”高主任同样拒绝了。
    “那下次。”
    聊了一会,袁科长带着高主任几人去了他们在招待所的房间。
    宋良关上了门,回到屋里,开始沉思。
    机修厂,卫生所。
    今天卫生所的病人不多,天冷,大家不爱出门,就算是病了,小病在家里睡一觉喝点热乎乎的姜汤说不定就能好。
    大病,那就只能去大医院了。
    这样的天气,特意出门来厂卫生所的人真不多。
    袁秀红也乐得清闲。
    眼看着下班了,她换下白色大褂正要走,有病人来了,是个黑瘦的年轻小伙子,个头不矮,只听他道:“袁医生,我心脏有些不舒服。”
    袁秀红瞧着来人很是眼生,“你是?”
    这年轻人衣服上没有工牌。
    黑瘦年轻人道:“我是工人家属,我最近这胸口总是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看来是下不成班了。
    袁秀红带着黑瘦年轻人去了听诊室,拿出听诊器。
    黑瘦年轻人进来,把棉衣的扣子解开,衣服太厚听不清。
    袁秀红把听诊器放了进去。
    “袁医生,我听厂里的人说你在找对象,你觉得我怎么样啊?”黑瘦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在供销社工作,就是咱们机修厂附近的供销社,离得很近。我今年二十二岁,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瞧着袁医生就很不错。
    模样好,娇娇小小的,脾气也好,而且,他心脏不太好,要是娶个当医生的媳妇,那不正好吗。
    袁秀红脸色都变了,“我觉得咱们不合适。”
    黑瘦小伙:“哪不合适了?我工作稳定,咱们两的单位离得也近,平常有事我还可以过来找你。”
    一副很固执的模样。
    他瞧着袁秀红,越看越满意。
    他还把手搭在了袁秀红的手上。
    袁秀红一惊,听诊器都顾不上了,退了好几步,“同志,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黑瘦小伙:“咱们要是处对象,这是允许的。”
    袁秀红发现这个小伙子听不懂人话,她直接说道:“我不想跟你处对象,你听不见吗,现在出去。”
    都这样了,还冶什么病。
    真是晦气。
    以后不是本厂的,袁秀红就不冶了。
    “袁医生,我觉得我挺不错的,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黑瘦小伙子棉衣扣子也不扣,走上来,“你有个年轻大的爷爷,我不嫌弃。”
    袁秀红脸色大变。
    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他说的!
    一时间,袁秀红满心怒火。
    “你听谁说的!”袁秀红盯着这小伙子,“你是不是心脚冰凉,一到冬天就不想动?”
    “对,对,袁医生,这你都看出来了。”黑瘦小伙子眼睛都亮了。
    袁秀红:“你肾水不足,要是早早结婚,只怕活不了十年。”
    语气冰冷。
    什么?
    活不了十年。
    黑瘦小伙傻眼了。
    袁秀红:“你心脏先天不好,要是结了婚,……太过兴奋,容易心脏骤停。”
    她以前从没有这么直白的说出病人的病,这次是真的恼火了。
    黑瘦小伙这会脑子里全是自己的病,压根就忘了处对象的事,“我这心脏,还有停啊?”
    袁秀红:“娶媳妇的当天晚上,洞房的时候,容易红事成白事。”
    哼。
    黑瘦小伙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我不能娶媳妇了?”
    这怎么行呢。
    袁秀红:“是命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我要传宗接代啊。”黑瘦小伙喃喃道。
    袁秀红:“要是你觉得传宗接代比命重要,那就传吧。”
    黑瘦小伙不说话了,刚才找对象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他心里拔凉拔凉的,低头一瞧,是棉衣没扣上。
    难怪觉得心凉呢。
    他赶紧把衣服扣上,裹得紧紧的,生怕心脏冻得毛病。
    “袁医生,刚才是我糊涂了,您别跟我计较。您倒是救救我啊,我要怎么样才能活久一点啊?”黑瘦小伙有些怕了。
    这单眼皮的小眼睛都冒泪花了。
    袁秀红正要问他,是谁告诉他她爷爷的事,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一大拔人,听诊室关着的手被人猛的踹开。
    “就是这!”
    是个女人的声音。
    门砰的一下开了。
    门外站了一堆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阮子柏,刚才说话的一脸兴奋的丁婉同志。等看到屋里的场景,丁婉愣住了。
    黑瘦小伙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看病的椅子上,袁秀红离这小伙子有点远,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这又是哪一出?
    袁秀红看看黑瘦小伙,又看了看那乌泱泱的一堆人,似乎明白了。
    有人在背对针对她。
    “你们干什么的,袁医生正在给我看病呢,你们要看病,排队去,不能插队!”黑瘦小伙瞪着门外的人,“排队懂不懂!”
    他还等着袁医生给他冶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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