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钟璃这话,早就忍无可忍的莫家村眾人纷纷上前,將失了神志的王翠架著上了刚刚才赶到的李铁柱的骡车上。
    隨即又粗暴地將晕死过去的钟成和钟铁蛋也抬了上去。
    李铁柱刚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难看得惊人。
    他不用村长交待就说:“村长放心,我一定將人拉出去扔得远远的!”
    李铁柱和几个主动摁著王翠的青壮年赶著车走了。
    其余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
    走前还有几个平日里受过钟璃恩惠的人,满脸惭愧地上前跟钟璃赔不是。
    不等钟璃说话,就一脸愧色地走了。
    莫大嫂家两口子先前跟著污衊了钟璃一通。
    眼下见势不对,赶紧跟著人群跑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送走了这些人,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门口立马就清净了许多。
    莫老二家两口子鬆了口气,跟钟璃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莫二嫂先前帮钟璃出了气不说,还不放心一个劲地叮嘱钟璃。
    “弟妹下次可別再轻易心软上当了,人心坏起来简直没边儿。”
    “日后再碰上这样泼皮无赖,弟妹若是打发不了的,只管上我家来找我,我帮你骂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之前混乱中帮著钟璃说了几句话的莫三婶也说:“是啊,太心软了可立不住门户,清曄媳妇儿你日后可得拿出点儿性子来,这样下去不行。”
    钟璃感念他们的好意,低声道谢后亲自將人送了出去。
    最后剩下没走的,就只有不请自来的老和尚了。
    钟璃一对上这老和尚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就不自觉地心里没底。
    她搞不清楚这老和尚的来意,见四下人都走了,老和尚却像脚底下生根了似的不动。
    只得硬著头皮上前说:“先前之事,钟璃多谢大师仗义执言。”
    相国大师微微一笑,像是看不懂这里眼中的戒备似的,轻言道:“既是谢我,为何不请贫僧进屋一坐?”
    钟璃意外地愣住了没说话。
    莫清曄却按耐不住皱眉插话道:“家中有事不便待客,大师为何不改日再来?”
    钟璃有些意外莫清曄会如此排斥这来歷不明的老和尚。
    不过莫清曄这话恰好合乎她的心意,立马就做出了为难的样子。
    苦笑著说:“家中如今確有不便,大师若是有空,不妨改日再来,届时钟璃必定扫榻相迎。”
    相国大师看著眼前睁眼说瞎话糊弄自己的两人,忍不住轻声失笑。
    “那贫僧改日再来,夫人確定自己仍在此处?”
    钟璃……
    不,我不在。
    钟璃见死活不肯走的老和尚头都大了一圈。
    正想到底应该怎么给这人弄走的时候,老和尚却说:“其实贫僧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想问夫人几句话,望夫人能解惑一二。”
    钟璃心生不妙,抿了抿唇。
    “大师所问何事?”
    相国大师垂眉一笑,轻语若喃。
    “佛曰前世今生离乱帐,往世浮屠理不清。”
    “敢问夫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人?所为何事?”
    钟璃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钟家所在牛尾村距莫家村不远,绝谈不上远道而来。
    老和尚话中意有所指的远道而来,瞬间在空中化作无形的铁钳,重重地遏制住了钟璃的呼吸。
    那一瞬间钟璃的感觉仿佛是自己所有的偽装都被眼前的人一眼看穿。
    包括她最大的秘密……
    不善盯著老和尚的莫清曄闻言也是不由自主的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拉著钟璃的手。
    相国大师像是感觉不到钟璃眼中的惊惧一般,语调依旧不疾不徐的,带著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道。
    “敢问夫人,此生为何而来?”
    “前生为何而去?”
    话说到此,钟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知自己在老和尚眼前没了秘密,钟璃沉默著在心里无声苦笑。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王翠找了个得道高僧……
    这世间,竟真有能勘破自己是游魂的高人。
    钟璃用力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得磨礪耳膜。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莫名其妙死了一遭就到了这里。
    赶鸭子上架得了个痴傻丈夫,继而不得不为餬口活命想法子。
    忙过一日又一日,钟璃其实心底里压根就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忙什么。
    她有时深夜梦回也会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当初直接死了乾净,没到这个地方又会怎样。
    若不是掛心小傻子莫清曄……
    钟璃恍惚间,被莫清曄紧紧抓住的手似乎在瞬间获得了一些不明的力量。
    心底沉浮逐渐落定,再睁眼时,眉宇间多了些许不明显的洒脱之意。
    钟璃洒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来便来了,为什么重要吗?”
    不论原因不问结果。
    总之她就是钟璃。
    钟璃就是她。
    在此刻在这个世界活著的人是她。
    只要她一刻不死,她便能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为什么,在哪儿根本不重要。
    老和尚笑问:“夫人信命吗?”
    钟璃摇头。
    “我不信。”
    看老和尚似乎不解,钟璃慢悠悠地说:“不瞒大师慧眼,我不信鬼神不信苍天,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至於命理一说,更是虚无縹緲,旁人如何我不知晓,可我本人確实是不信的。”
    相国大师沉默片刻后眼中流露讚赏之意,说:“夫人心性之坚,超乎世人罕见,贫僧敬服。”
    钟璃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对老和尚多了几分佩服。
    “大师谬讚,不过为求生罢了。”
    老和尚像是没了別的话,也不像是想为难钟璃的样子,顿了顿才说:“贫僧本是觉得与夫人有缘,想给夫人算上一卦,如今看来,夫人並不需要贫僧赠言。”
    “既是如此,贫僧就不多做打搅,告辞了。”
    钟璃著实没想到这老和尚如此好打发,迟疑了片刻才说:“大师不进屋一坐了?”
    相国大师轻笑摇头。
    “今日就不加打搅了,来日再见,再叨扰夫人清净。”
    老和尚主动告辞了,钟璃尚有些回不过神。
    她亲自將老和尚送了出去,然后听到老和尚意味深长地说:“我观夫人虽有锋芒,却中正平和,心怀慈念大善。”
    “日后风云叠起,人间烽火离乱之际,还望夫人能谨记內心所持,还人世间一场清平安稳,也不算辜负夫人远道而来之苦。”
    老和尚这话字字钟璃都能听清,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见钟璃面露迷茫,相国大师悠悠道:“天机不可泄露,届时,夫人便能明白贫僧所言了。”
    钟璃心中微微一动,恭敬朝著他微微福身。
    “多谢大师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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