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伴隨著婴儿的啼哭声,尼古拉斯在茅草堆中睁开双眼。
    这两天里,他每次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在脑海中过一遍那个名为『石化』的超凡魔药配方。
    哪怕他在得到它的第一个晚上,就已將它背的滚瓜烂熟。
    由於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经歷,尼古拉斯的內心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个想法。
    而妹妹日渐加重的咳嗽,成为了压垮他所有犹豫不决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曾数次无意识地往返於租住的破烂公寓和那个地方。
    但他每次都告诉自己,他並不是为了那个想法,只是出於放鬆精神的目的隨便散步而已。
    由於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好到可以在短时间內记住一张步骤复杂的魔药配方。
    所以那段路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片砖瓦,都早已被他烂熟於心。
    刚好一千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而在每次无意识的『散步』中,他还想到了一些能够使那个想法更加严谨的注意事项:
    在做那件事时,他必须穿的非常普通,也不能过於破破烂烂,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还需要武器,不过这很容易,河边捡一块大小合適的鹅卵石即可。
    那时他还並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將那个想法付诸行动。
    去那里,还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而这种理由他立刻就能找到一个:比如他要去抵押掉双亲留给自己那块,还算值钱的怀表。
    尼古拉斯从乾草堆中爬起身,听著一旁熟睡的纳迪婭不时发出的轻咳,还有那诡异的婴儿啼哭声,他没来由感到一阵烦闷,想要出门走走。
    由於斯沃德林堡地处大陆北方,哪怕是在丰收之月,入夜后也颇为寒冷。
    尼古拉斯穿起大衣,掩鼻走出贫民区泛著恶臭的小巷,来到外面的主干道上时,听到一阵巨大的声响,一度盖过了耳边的婴儿啼哭声,於是他循声望去——
    一架马车侧翻在路边,车厢右后方有个醉汉,身形扭曲瘫倒在地。
    夜间稀疏的行人们大多只是对那醉汉行了个注目礼,便各自离去,生怕沾染上不幸。
    是了,尼古拉斯记得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一个醉汉,在一个冰冷的冬夜中,被一辆无情的马车撞死在路边。
    他原本想往那边去,但看到此情此景,出於某种逃避心理,他走向另一个方向,再次无意识地踏上了那段烂熟於心的一千步。
    这一千步的中途,会经过秩序钟塔,那是一座完全依靠人力与机器兴建的宏伟奇观建筑,同时也是这场变革的象徵。
    在竣工后,它將成为斯沃德林堡最引人注目的地標性建筑物。
    在第五百八十二步走过秩序钟塔工地的拐角后,接下来的一百五十三步会途经一个市场。
    “3天后的下午四点,请您务必前来,参加丧宴。”
    尼古拉斯扭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的火盆旁,有两位妇女正在说话,他仔细一看,发现受邀那位妇女正是那人的妹妹,她礼貌地回答道:
    “我会的。”
    尼古拉斯征征站在原地。
    他看到那明亮而温暖的,不时在寒风的吹拂下飘荡出点点灰烬的火盆,仿佛舞台剧中使用透镜、反射器增强过的光源般,將那三人的身影投射在他面前的墙壁上,带著一种神明正在为他揭晓宿命般的启示感:
    三天后的下午四点,只有那人独自在家。
    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將他推向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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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斯特镇。
    月光被云层遮挡,士兵队长伯德一手提著灯盏,一手搭在腰间的武器上,另外三名士兵跟在他身后,正在街道上巡逻。
    由於威斯特镇近期人口失踪事件频发,治安官加大了夜间的巡查力度,因此伯德四人也临时被编入了守夜者行列。
    “哈欠——”
    打哈欠的士兵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位,家里似乎是一户佃农,有一个未婚妻,是大地精侵袭前夕,被当地领主徵召入伍的,要不是伯德把他从战场边缘拉进雨林中,恐怕早已经被大地精一锤砸成了肉酱。
    没错,伯德几人確实是逃兵。
    他在军中担任斥候,以他观察到的,那个大地精部族不同於以往的表现,他立刻便断定:
    那个一半是领主临时徵召的民兵,另外一半又有半数以上都是新兵蛋子的防线,面对大地精部族的侵袭,必定是一触即溃的下场。
    但那个跑来镀金的愚蠢贵族指挥官,却將他的示警当作耳旁风,认为他在夸大其词,以此邀功。
    几番劝諫未能得到重视后,他便早早做好了打算,一旦形势不妙便直接钻进雨林里。
    作为一名斥候,野外生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就结果而言,他確实带著这几个民兵活了下来。
    “不要鬆懈。”伯德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句。
    “哦......”年轻的士兵缩了缩脖子。
    “队长,你说那些失踪的人,都去了哪里?”一名士兵岔开了话题,帮那个年轻人解围。
    或许是为了让同伴警惕起来,伯德故意把话说的严重了一些:
    “谁知道呢?或许这个镇子里潜伏著食人的怪物?又或许是被邪教徒抓去举行邪恶的献祭仪式?”
    年轻的士兵脸色有些发白:“队长,你一定是在嚇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队长打断了,伯德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隨后贴到墙边拐角,探出半张脸观察另一条街道的情况。
    他看到一袭黑袍穿梭在建筑的阴影中,在下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稍微迟疑后,他心中有了决定:“......跟上。”
    转过那个拐角,是一条死路,唯一能供人出入的,是一个下水道入口。
    根据治安官之前介绍的情况,威斯特镇早前由於卫生条件太差,前任领主僱佣了一批狗头人开挖下水道,並连接到附近的水路中,这才大大改善了镇子里的卫生条件。
    一名士兵有些迟疑道:“队长,要不就当做没看见好了,大不了我们回头上报......”
    “听说镇內的下水道结构错综复杂,再耽误时间可能会跟丟那人。”
    伯德说完沉默了一下,又道道:“更何况,人一辈子,不能当两次逃兵。”
    “......”三名士兵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伯德看著他们,嘆了口气:“......你们回去吧,將这件事告诉弗莱明先生。”
    一名士兵嘖了一声:“算了,我陪你一起吧。”
    另一名士兵笑了笑:“人一辈子不能当两次逃兵,嗯,这话听著不错。”
    最年轻的士兵鼓起勇气:“我......我也跟你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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