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恳请太后,三思!
    吕太后开口嘱咐,张苍自是起身拱手应是,表示一定会用心教导刘长。
    至於当事人刘长,终也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知听没听进去、听进去了多少。
    但吕太后显然並不担心。
    一淮南王刘长,才刚九岁而已。
    按照当今汉室的惯例,太子储君及冠而別居,皇帝加冠大婚而亲政。
    宗亲诸侯,虽然是满六岁就可得封一一极个別情况下,也有如今的燕王刘建那般,一岁就获封为王的极端个例,但分封是一回事,掌权治国又是另外一回事。
    便说此刻,在东席首座cos泥塑雕像的代王刘恆。
    七岁封王就藩,如今已年十四,儿、女双全。
    可至今为止,代王刘恆都不曾经手,处理过哪怕一件国事、政务。
    一句『王令不出晋阳宫”,绝非代王刘恆自嘲时的夸张修辞,而是现实。
    普阳宫外,代国上下军、民,几乎没人知道代王刘恆,究竟生得几手几足。
    至於王宫內?
    上有母亲:王太后薄氏,身边又有吕太后亲自选定、指派的王后吕氏。
    毫不夸张的说,代王刘恆在晋阳王宫里的日子,真真是应了后世那句:行周公之礼时想换个姿势,都得先向王后吕氏做请示这,便是已年十四,身为高皇帝诸子中,在世宗藩之最长者的代王刘恆,在自己的封国、自己的王宫中的处境。
    而淮南王刘长,比代王刘恆都还要年幼五岁。
    那是不是成年的宗亲诸侯,处境就能稍好一些呢?
    有的兄弟,有的。
    这样的宗亲诸侯,汉家也有过。
    已故齐悼惠王:刘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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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皇帝五年(前202年),得封为齐王时,刘肥已近及冠。
    那刘肥在临淄齐王宫,是否过上了宗亲诸侯该过的日子,具备了土皇帝所该有的权力?
    都不用说旁的。
    只一事,便可將刘肥在临淄的处境,一五一十的摆上檯面。
    高皇帝刘邦,给庶长子刘肥配备的齐国相,是平阳侯曹参!
    没错!
    就是才刚故於丞相任上,位汉开国十八功侯第二位,食邑一万零六百三十户,为汉开国百四十七侯之最的平阳懿侯:曹参!
    这么个能任丞相的大牛,却去做刘肥的齐国相,刘肥在临淄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当今天子盈,尚且被曹参一句『垂拱而治圣天子』,给喷了个半身不遂,区区齐王刘肥,又怎可能在曹参手里討到便宜?
    所以,对於刘长就藩淮南后,是否会做出不利於朝堂中央、不利於国家战略的蠢事,
    吕太后丝毫不担心。
    因为如今才九岁的刘长,至少还要再过十一年,方能满足“执掌大权”的硬性条件:
    及冠。
    即便是十一年后,刘长年满二十,及冠成人,也还是要吕太后点头允准,刘长才能顺利掌握淮南国的大权。
    在那之前,刘长在淮南王宫中的日子,未必就会被曾经的齐王刘肥、如今的代王刘恆好到哪里去。
    刘长就藩与否的区別,也仅限於:是窝在长乐宫演武殿怀疑人生,还是跑去淮南国,
    困在自己的王宫里怀疑人生。
    说白了一一也就是对刘长,吕太后才有耐心费这么一番口舌,好让刘长明白一些道理。
    换做旁人?
    吕太后只怕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一一直接向国相交代一句“某王轻浮,不可掌权”,便把人给打发了。
    隱约意识到封王就藩,似乎没有自已想像中那么美好,原本还一副欢呼雀跃之態的刘长,也莫名落寞的算拉下脑袋。
    吕太后却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只对刘恭再点点头,表示对刘恭答题出彩的讚赏,便眼神示意刘恭坐回去。
    而后开口道:“即是要就藩,那阿长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此言一出,落座於刘恭身旁的吕释之、吕禄父子又一对视。
    隨即齐齐起身,对吕太后沉一拱手。
    “稟太后。”
    “臣子吕禄,恰有一女待字闺中。”
    “年岁与淮南王相仿,温良贤淑,可为良配。”
    毕竟是长辈,吕释之暗下虽也欣喜,却也还勉强能按捺住喜悦。
    但吕禄却是喜形於色,当即接道:“臣女诞世之日,天狗食月,侯府上下更尽生异香!”
    “日者卜之,曰:此女贵不可言!”
    说著,吕禄便侧身看向刘长,颇为满意的上下打量一番,再道:“以我女妻之,必不会屈了淮南王!”
    话音落下,却见殿內眾人齐齐皱起眉。
    就连御榻上的吕太后,眉宇间也当即涌现出一层寒霜。
    听听,这什么话?
    天生异象、生隨异香?
    还贵不可言?
    怎么著?
    你吕禄,这是想和淮南王刘长联姻,然后合力推翻刘汉社稷不成?!
    便是建成侯吕释之,此刻也是一脸不愉的转过头,狠狼瞪了儿子吕禄一眼。
    却並未开口找补,而是默默拱著手,静候吕太后决断。
    便见御榻之上,吕太后颇有些不愉的暗下摇摇头。
    而后,便昂首望向殿內眾人,目不斜视道:“按过往之惯例,刘氏宗亲封王就藩,都要我吕氏嫁女妻之,以作联姻。”
    “这么做,即是为了亲上加亲,也是为了让宗亲藩王,能安心就藩。”
    说著,吕太后冷冷看了吕释之、吕禄父子一一尤其是吕禄,而后便再度绷起脸。
    “然今,淮南王就藩,却是无需如此了。”
    如是一语,惹得吕释之、吕禄父子不由一急!
    便是殿內眾人,也颇有些异的循声望去,看向吕太后的目光,分明都带著一分不敢置信。
    这?
    狗还能改的了吃咳咳老刘家的宗亲诸侯,高皇帝的子嗣,居然还有人能不娶吕氏女,便顺利封王就藩的?
    多新鲜呢?!
    短暂的惊后,吕释之率先缓过神来,只当是儿子吕禄方才的不当言辞,惹恼了吕太后。
    便赶忙道:“恳请太后,三思。”
    “刘氏为王,吕氏为后,此乃自有汉以来,便不曾变更之例。”
    “一一高皇帝王天下,太后则主椒房。”
    “自高皇帝、太后以降,凡高皇帝诸子,也皆无不以吕氏女妻之。”
    “今淮南王不循惯例,日后再有宗藩得封,恐此例不復,宗庙、社稷难安———“”
    吕释之本以为,吕太后是被那句『天狗食月』之类的臂越之语惹怒,才以此作为敲打。
    只需自己摆正態度,吕太后消了气,便能让一切都重回正轨。
    却见吕太后闻言,竟是看都没看兄长吕释之一眼,而是昂首望向东席末座的北平侯张苍。
    “阿长自幼,便为朕亲养於膝下。”
    “虽非亲子,却胜似亲子。”
    “朕与阿长母子情深,无需嫁吕氏女以“亲上加亲”,更无需以吕氏淮南王后,来让阿长安心。”
    “_一即是如此,与其再嫁吕氏女,还不如將淮南王后的位置,留给阿长巩固王位。”
    “朕听说,淮南国有一望族,曰:雍氏?”
    闻言,北平侯张苍只赶忙拱手一礼:“確是。”
    “九江雍氏,源自宗周姬姓,其祖得封为雍君,故以『雍』为氏,世居雍地。”
    “今虽非豪族,族人却遍布九江各地。”
    “於九江郡,乃至周遭郡、国,每闻九江雍氏之名,无人不赞曰:贤。”
    说著,张苍稍抬起头,警了眼御榻上的吕太后。
    又看了看对面西席,仍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吕释之、吕禄父子。
    暗下稍一思虑,確认自己没有错会吕太后的意图,方再道:“雍氏,乃宗周姬姓之后姬姓雍氏。”
    “又乃九江望族。”
    “若王上,能以雍氏女为淮南王后,则九江得固、淮南得安。”
    “王上於淮南,便自此根基牢固,日后治淮南地,也可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
    吕太后说的认真,北平侯张苍答得仔细,殿內眾人也终於反应过来:汉家,似乎真要出一个未娶吕氏女,却也不会因此,而被吕太后猜疑的宗亲藩王了。
    御榻上,天子盈由衷为弟弟刘长感到高兴。
    皇后张嫣则怯生生低著头,暗下里,却也有些羡慕起刘长。
    羡慕吕太后对刘长的宠爱,竟然到了如斯之地。
    要说最羡慕的,无疑便是东席首座的小雕像:代王刘恆了。
    但再羡慕,代王刘恆也不敢表现出分毫,甚至还暗下安慰起自己来。
    毕竟吕太后对刘长的这分宠爱,是刘长拿生母的命,以及自己的悲惨身世换来的。
    旁人学不来,也多半不愿学。
    见吕太后果真一副『淮南不娶吕氏女”的架势,吕释之终於意识到:事態似乎严重了。
    却是不等吕释之再开口,吕太后便当即拍了板,顾自交代起北平侯张苍。
    “既如此,便有劳北平侯,代朕登门,为自己的学生提亲,求女於雍氏。”
    “想来雍氏,也不会拒绝我汉家的美意。”
    “——婚典事宜,皆由北平侯决断。”
    “行过大婚,让淮南和王后来一趟长安。”
    “朕,也好亲观那雍氏女脾、性。”
    张苍自是再度拱手。
    片刻沉寂间,却见御榻上的吕太后,竟是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只装作没事儿人般,绷著脸望向殿中央,仍一脸迷茫的淮南王刘长。
    “去了淮南国,阿长,便是真正的宗亲藩王了。”
    “於臣下,要尊敬;於妻、妾、宫人,也不可苛待过甚。”
    一一早日给朕,生个淮南王太子,也好让朕能安下心。”
    “到了九泉之下,朕对高皇帝一—对赵氏,便也算是有了交代——
    如是一番话,也惹得淮南王刘长呆间,没有来的一阵眼角发痒。
    本能的拱起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声线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轻微的硬咽颤音。
    御榻之上,吕太后也已是湿了眼眶,心中更是莫名揪痛不已。
    却还是强挤出一抹笑意,昂首望向北平侯张苍。
    “阿长自幼,纯善、恭孝。”
    “虽为人鲁莽、直率了些,但本性並不坏。”
    若阿长不听话,北平侯,可千万不要打、骂啊?”
    “实在管不住,就奏报朕知。”
    “往后,要辛劳北平侯了”
    说话间,吕太后的语调中,竟也不受控制的带上了些许硬咽。
    殿內,除了仍呆立在地的吕释之、吕禄父子,几乎所有的人,也都面带伤感的低头抹起了泪。
    “去了淮南,阿长要收敛性子,不可再风风火火。”
    御榻之上,天子盈难得开口发了话。
    “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多与母后、陛下往来书信,万莫见外。”
    丈夫开了口,皇后张嫣也没再做闷葫芦。
    西席首座,刘恭更是垂泪含笑,从座位上起身,顾自走上前去。
    走到刘长身前,微一拱手,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片由丝绳串起的金制桐叶,再双手捧上前去。
    “王叔要的桐叶,侄儿找不来,王叔得了也不好存。”
    “便用金打了一片,给王叔留个念想。”
    便见刘长含泪接过,並在刘恭的指导下,將那片金桐叶掛在了脖子上。
    而后抬起头,泪流满面的张开口,鸣鸣哭豪著抱著刘恭。
    不片刻的功夫,差点没把刘恭的屎给挤出来鬆开刘恭,刘长又哭豪看在殿內环视一周。
    终是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母后!”
    ·
    “母后—”
    膝盖砸在陈木地板上的闷响,却好似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吕太后心头。
    只见吕太后应声闭上眼,別说身去。
    又抬手飞快擦了把泪,而后颤音道:“便是道过別了,自去。”
    “即刻便走。”
    用尽最后的力气,控制著声线,丟下这么两句还算口齿清晰的话,吕太后便再也绷不住,快步朝著后殿的方向走去。
    殿內,淮南王刘长跪地叩首,哭豪声经久不绝,
    北平侯张苍在一旁劝解著、安抚著,却是怎都扶不起刘长。
    吕太后离去,家宴便算是结束了。
    薄氏、刘恆、吕氏一家子,也都含泪起身,各自向刘长拱手道过別,便一同离去。
    吕释之、吕禄父子,怒也怒不得,哭也哭不得一一愣是顾不上宫廷礼仪,当即朝著吕太后离去的方向,朝看后寢殿小跑追去。
    唯独刘恭,还留在刘长身边,不时宽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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