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皇帝老爹目送间,一步步走下宣室殿外的长阶。
    回过头,看著皇帝老爹背负双手,屹立於长阶顶部,朝自己挥手告別的身影,刘恭心中只莫名的酸涩。
    如行尸走肉般,本能的沿宫道朝椒房殿走著,回想起皇帝老爹方才所言,刘恭又一阵心乱如麻。
    ——皇帝老爹,已经预料到了一场动乱,正由『倒行逆施』『屠戮宗室』的吕太后亲手孕育。
    且在天子盈看来,那场动乱的爆发,是以吕太后驾崩作为开端。
    再有,便是天子盈潜意识当中,默认了彼时的汉天子,是如今的太子刘恭。
    最后的最后,是天子盈將度过那场动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与彼时的汉天子——与刘恭血脉相连的宗亲藩王身上。
    只不过……
    “父皇,终究是不知人心险恶啊~”
    “只天真的认为,身上流淌著的刘氏血脉,便足以让宗亲藩王们倾力而为,不求回报的拱卫天子。”
    “殊不知,也正是这所谓的『刘氏血脉』,赋予了他们野望社稷、覬覦天下的入场券。”
    如是想著,刘恭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心绪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按照原本的歷史时间线,前少帝刘恭会在五年后,因那句石破天惊的『吾未壮,壮即为变』,而被吕太后幽杀。
    隨后,便是当今天子盈的第四子,刘恭的四弟:后少帝刘弘,由吕太后扶上皇位。
    如是再过四年,吕太后驾崩。
    吕太后尸骨未寒之际,朝中的陈平、周勃等功侯,便会与关外的二世齐王刘襄里应外合,正式发起对诸吕外戚的清算!
    这场动乱,被后世史家称为:诸吕之乱。
    而动乱平定之后,被陈平、周勃等平乱功臣扶上皇位的,正是刘恭的四叔:代王刘恆。
    ——正是方才,天子盈口中『朕之手足,仅存老四一人』的太祖皇四子刘恆!
    同时,也是后世人口中,德被苍生、泽及鸟兽,开启华夏封建史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的汉太宗孝文皇帝……
    “父皇寄予厚望的宗亲藩王,恰恰是那场动乱的最后贏家。”
    “朝中功侯、大臣,则是那场动乱的幕后黑手。”
    “而彼时的『汉天子』,却成了陈平、周勃等平乱功臣口中,由诸吕外戚淫乱后宫,所生出来的吕氏野种……”
    念及此,刘恭的脸色当即一白,眼中更有最原始的本能惊恐闪过。
    定下心神,刘恭不由得停下脚步,侧回过身,昂首眺望向被甩在身后的宣室正殿。
    诚然,储君之位、天子之位,都不需要刘恭去操心。
    就好似刘恭生来,就是为了做储君、做皇帝而生。
    但刘恭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面对的、需要解决的,从来都不是储位、大位之爭……
    “父皇,怕是劝不回来了。”
    “一年之后,便要坐上皇位,独自面对雨雪风霜……”
    “九年后,皇祖母驾崩,诸吕乱起。”
    …
    “孤,还有九年……”
    如是想著,刘恭望向宣室正殿的目光,也愈髮带上了坚定,和决绝。
    没有回头路。
    要想在九年后,安然度过那场以汉天子为祭,並由吕氏满门作为陪葬的动乱,刘恭从现在开始,就要著手布局了。
    是的,没错。
    在吕太后的眼皮底下,仅凭一己之力,为九年后的那场动乱筹谋布局……
    ?
    ?
    ?
    “只数日不见,姑母可是又消瘦了许多。”
    翌日,尚冠里宣平侯府。
    得到吕太后『自由出入长乐、未央两宫』的允准,不再被宫禁所限制的刘恭,自然是在第一时间,便登门拜访了鲁元主刘乐。
    对於刘恭的到来,刘乐显然还是高兴的。
    只是不知为何——仅仅只是在见到刘恭的瞬间,刘乐脸上,才闪过一抹本能的欢喜笑意。
    而后,刘乐便又恢復到这几日,所一直维持的呆滯模样。
    在刘恭的陪同下,於侯府侧院的祠堂边走了走,刘乐面上,便已是出现了些许疲乏之色。
    见此,刘恭自也十分体贴的停下脚步,不自量力的搀扶著姑母刘乐,於一方石桌前坐下了身。
    看著刘乐空洞的双眼,以及病態苍白的面容,刘恭本能的抿起嘴,望向刘乐的目光中写满了担忧。
    却也並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刘乐这般模样,究竟为何。
    感受到侄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那怎都挥之不去的忧虑,刘乐纵然落寞,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不忍。
    但又不想让刘恭——让这个年纪的侄儿刘恭,因为『大人的事』而惶惶不可终日。
    踌躇许久,刘乐终还是主动开了口,却也明显是在转移刘恭的注意力。
    “说是恭儿,已然得了母后手諭,可出入相府无阻?”
    “可曾去拜会安国侯、曲逆侯?”
    感受到姑母是在『转移话题』,刘恭却也不点破。
    就势话头话头接道:“不曾。”
    “侄儿想著,安国侯、曲逆侯新掌相府,想来,也需一些时日釐清政务。”
    “左右无甚要事,侄儿便不急於登门,免得给两位丞相添乱。”
    闻言,刘乐只下意识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刘恭的做法。
    只是下一刻,刘乐便面色一僵,原本被送到嘴边的茶碗,也就此僵在了半空。
    ——唯一的话题,似乎已经被聊死了。
    於是,即便再怎么不愿,刘乐终也还是不得不低下头,將手中茶碗放回石桌上,故作隨意道:“说是昨日,皇帝昏厥了。”
    “却是为何?”
    刘乐明知故问,刘恭仍不点破,顺从应答道:“齐王叔薨逝,父皇哀痛不能自已,一时气血上涌,乃至昏厥。”
    “转醒过后,父皇也与侄儿聊了许多过往之事。”
    “——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若王兄在,则恭儿日后无忧之类……”
    说著,刘恭也不忘皱起眉,满是疑惑的以拳撑著下巴,做百思不得其解状。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齐王叔纵然健在,临淄也远在万千里之外,侄儿怕是这一生,都没机会见到临淄全貌。”
    “为何齐王叔在,侄儿日后便能『无忧』呢……”
    …
    “誒,姑母?”
    “齐王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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