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波涛,汹涌澎湃,“海鮫號”斩波劈浪,疾驰在无垠的海面上。
    这次有了经验,唐逍就不会像上次那样,买条小船就出海了。他直接买了一艘大船,本来还想让上次的葛沅或者阴磷来帮著驾船,可惜他们都不在。据说葛沅已经退休了,不知跑哪儿隱居去了;阴磷则是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海鮫號,就是他在海生航行买的一条大船,百丈长、二十余丈宽,高也有近二十丈,据说重达数亿斤,梭形的船身就像一条巨鯤,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既平稳,又迅捷。
    船长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中年人,名叫“繆珩”,据说是葛沅的师弟。
    此时他正站在船楼最顶层的一间屋子外,弯著腰,低声道:“仙师问起来了吗?”
    唐逍就在这间屋子里。实际上,船楼顶层只有这一间屋子,里面又套分了四五间,有臥室、书房、修炼室、炼丹室,还有一个宽阔的大平台,可以让唐逍躺在上面数星星。
    自从上船那一刻开始,他一直藏在这里面修炼,从来没有出来过。但繆珩知道,唐逍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著船上的动静,所以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鬆懈。
    上船那天,唐逍曾当著他的面,只用一只手,就把一柄上品灵器宝剑熔成了铁汁,立即就被繆珩惊为天人,从此以后,他一直都称唐逍为“仙师”。
    若不是上天下界的仙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唐逍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什么事?”
    “远处有一艘大船,看航跡应该就是朝我们来的,请示要不要避一避?”
    繆珩恭恭敬敬,但声音里却透出一股自信。他相信,只要唐逍不傻,就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让海鮫號绕一个圈,虽然这样做会耽搁时间,但大海之上危机四伏,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条船来,来船多半是海盗,要是被缠上了,恐怕就不是耽搁时间那么简单了。
    却没想到唐逍居然不同意:“不用绕路,径直往前走!”
    繆珩张了张嘴,他可不敢让自己的船去冒险,毕竟命是人家的,船是自己的。
    但唐逍直接没让他劝说的话再说出嘴:“无须再说,你只管去驾驶舱,笔直前进!”
    繆珩不敢再说了,只得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转身下了船楼。
    於是局势就变成了两艘大船直线对进,距离剎那间就拉近了不少。
    也许对面那船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船敢直接对著它懟过去,那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面漆黑的旗帜,旗面上绣著一柄剑穿过的骷髏头,顿时把海鮫號上的观察员嚇得差点摔下桅杆。
    “船长,不好了,那是鬼剑窟的船!”
    大副一听就跳起来:“鬼剑窟,那是东海上出了名的海盗啊!听说前几天他们才抢了一大艘船,甚至几个丹境在船上,都没能逃出他们的魔掌!船长,你快去给仙师再稟报一声,我们千万不能和鬼剑窟的船硬碰,不然,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繆珩也顾不得许多了,虽然唐逍说了,要他笔直前进,不要躲闪,但现在恐怕都不是船的问题,而是小命都危险了,他也只能拼得被唐逍骂上几句,又急匆匆跑上顶层。
    可惜无论他怎么叫喊,也再没有听到唐逍的声音,而让他闯进屋去,他哪有那个胆量?
    眼看鬼剑窟的船已越来越近,只相距数十丈了,繆珩无可奈何,匆匆又跑下楼梯。
    可是刚跑到驾驶舱,便听到舵手在大喊:“怎……怎么回事?”
    繆珩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两船就要相撞了吗?
    他刚刚跑进驾驶舱,便看到对面来船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撞上,却见那船居然紧贴著海鮫號的船身划了一个无比惊险的圆弧,船上却传来一声吶喊:“鬼剑七號,护卫上仙!”
    繆珩和舵手都吃了一惊,但此时两船的速度都非常快,眨眼之间鬼剑七號就消失了。
    大副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船……船长,他们还跟在……后……后面……”
    繆珩来到瞭望台上,往船后一看,果然见到鬼剑七號就在他们后面数十丈外。
    他眉头一皱,一时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他们没有减速,鬼剑七號有点怕了,所以暂时躲开,然后远远地吊在他们身后,等待同伴到来之后,再对海鮫號下手?
    可是他们喊那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那八个字中间,“鬼剑七號”四个字喊得很清晰,后四个字却有点模糊,繆珩听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他相信,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多半是“弃船不杀”之类的。
    他轻轻地嘆了口气,接受唐逍的僱佣,他收了足足一万两黄金,看来这钱不大好赚啊。
    大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船长,要不要再去恭请一下仙师?”
    虽然唐逍不在眼前,他们都不敢有丝毫不敬,每个人都觉得,隨时都有一双眼睛在盯著自己,这他们相信这就是仙师的手段,他们的一言一行,仙师都是能看到、听到的。
    繆珩想了想,咬咬牙:“好吧,我再去请一下仙师,就算被他骂几句也无妨!”
    如果仙师同意,他倒是有自信,能想办法甩开鬼剑七號。毕竟敢於出海远航的人,哪个船长没有几手压箱底的功夫?何况他的远航技术,还是与葛沅一起学的。
    可是唐逍一句话就回绝了他:“不必要。他们是来保护本船的,你无需忧心!”
    如果不是因为唐逍是“仙师”,繆珩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保护海鮫號?一艘海盗船会保护客船?仙师不会还没睡醒吧?
    可是除了垂头丧气回到驾驶舱之外,繆珩还能做什么呢?
    而且事態並不是到这儿就算了,又经过一天的航行之后,又有一艘海盗船出现了。它原本是笔直地从左侧撞过来的,但诡异的是,又是在即將撞上的时候,又神奇地绕了个圆弧,与鬼剑七號一样,不远不近地吊在了海鮫號的后面。
    他们同样叫了八个字,繆珩却听听明白了“鬼剑四號”这四个字。
    大副抖抖索索地道:“鬼剑窟几十艘海盗船,排名越靠前的就越强大!原本的鬼剑七號不算,又来了一艘鬼剑四號,这是要生吞活剥我们啊!”
    繆珩却紧皱著眉头道:“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呢?难道是顾忌仙师?”
    “不是顾忌仙师,难道顾忌我们吗?”大副苦著一张脸,“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仙师和鬼剑窟的爭端,却让我们无路可逃!船长,你可一定要想个办法啊!”
    繆珩深深地嘆了口气:“这態势,我能有什么办法……”
    “唉,这一万两黄金不好赚,现在看来,是连满船几百號人的性命都要搭上了!”
    但繆珩已经不敢再去恳求唐逍了,真要惹得仙师发起怒来,恐怕不等两艘鬼剑船出手,海鮫號就先要沉进海底了。他只能自嘆晦气,每天与大副愁眉相见而已。
    隨著时间的推移,情况似乎越发严重,第三艘、第四艘鬼剑船先后到来,都是一开始气势汹汹,后来却都吊在海鮫號后面,与鬼剑七號、四號作伴。
    到后来,海鮫號后面足足跟了十二三艘鬼剑船,直接变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大舰队!
    所有船员,都是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之中,有好几个甚至都快变成神经质了。
    好在航行也快要结束了,他们已经接近了圣涯岛。
    有唐逍给的海图,不用绕路,倒是比他上次来,用的时间少多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空没有半朵云彩,海面波涛微起,有两只海鸥在起伏著,映著远处海岛上的棕櫚,却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令船员们的心情都要好了许多。
    只是一看到身后那密密麻麻的“舰队”,繆珩就忍不住嘆了口气。
    却听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我先上岛去了,十三鬼剑,保护好这艘船。要是我回来发现它少了一点漆,或是船上的人少了一根头髮,我就去你们鬼剑岛上,找你们岛主谈谈!”
    十三艘鬼剑船上传来了整整齐齐的呼喊声:“请上师放心,我等一定竭力相赴!”
    繆珩与大副对望一眼,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还以为死定了,谁知后面这群海盗却是在保护他们!
    可是仙师是怎么把这群海盗给收服的呢,他们为什么半点信息都不知道?
    繆珩苦笑道:“仙师就是仙师啊,哪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想像得到的?”
    满船海员却已经在甲板上跪得满满当当,都在高呼著:“叩拜仙师……”
    唐逍没有听见他们的呼喊,他已经掠近了圣涯岛,却並没有直接衝上岛去,而是手一挥,一个与他有八九分相似的人出现在半空中,大摇大摆地登上了圣涯岛。
    从丹郡出发,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研究九里大会的收穫,除了修炼《魔剑诀》之外,研究得最多的就是那部《七星太曜阵谱》。
    这部阵谱之中不但记载了几十种高阶阵法、大量的阵道感悟,还有阵法的一些运用,比如用来炼丹、炼器、炼符,还有炼製傀儡。
    炼丹,可以將微型阵法雕刻在丹药上,能大幅增加丹药的灵性,甚至能够帮助它破阶;炼器,那不用说,鐫刻的阵法越多,它的威能也就越大;炼符,是將阵法浓缩后,用独特的笔墨画在特殊的材料上,就能激发那阵法的功用;而炼製傀儡,则是用阵法来组合材料,就形成了傀儡的元胚,再加入一缕灵魂,就能控制傀儡,如真人一般行动自如了。
    他尝试著炼製了三个傀儡,效果倒是不错。
    第一个,拥有他的七成实力,用他的分魂控制,就成功收服了十三艘鬼剑船。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傀儡的实力比他还强,因为它能够下水!
    而第二个傀儡,则只有他的外貌,而没有他的实力,用来装逼是可以的,真要打起来就不行了。他就让它正大光明登上圣涯岛,吸引岛上守卫的注意力去了。
    还有第三个傀儡,他把它放在饮风戒里,暂时还没想到用它来估什么。
    第二个傀儡,他取了个名字叫“和风”,此时正与几个岛上守卫对峙著。
    “唐逍,你已经不是我们圣涯岛的客人了,我们不欢迎你,还不快快离开!”
    唐逍对这话表示理解,圣涯岛背后显然是有山后家族支持的,而他现在已经是几乎所有山后家族的眼中钉了,圣涯岛还怎么可能欢迎他呢?
    他没有管他们,从悬崖下面绕过去,慢慢登上了岛。他的感知力强大,这一带的护卫又都被傀儡“和风”吸引了,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轻轻鬆鬆就混了进去。
    走到半途,突然见到一大群人急匆匆跑过去,领头的正是三岛主叔孙茗。她手提长剑,大声叫道:“唐逍?唐逍来了吗?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
    唐逍嘴角一撇,没有理会这个有点疯癲的女人,一个小挪移诀就到了她身后。
    再往前,就是岛上最大的山峰:圣山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直接被送到了圣山,都没注意观看山脚下的景色。这次他是好整以暇,慢慢观赏,只见殿宇鳞次櫛比,每一座都金碧辉煌,真是美不胜收。
    唐逍藏身在一座宫殿的墙角,缓缓將神识蔓延出去,耐心地寻找著自己的目標。
    这是一座废殿,少有人来,唐逍在这儿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见一个人影。
    终於,他缓缓抬起了头:双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看来是找到目標了。
    隨即弹身而起,顺著宫墙往前奔去,却似乎並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离他只有十来丈,亦步亦趋著,一路奔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里。
    其中一座房屋,还不到一丈高,屋子里掛著一条布帘,左侧放著一个小小的火炉,上面放著一口锅,只有脸盆大小;右侧是一张已经变黑了的小桌子,四条腿断了一条、跛了一条,都用石块撑著,桌子上只有一个盘子、一个小碗,虽然洗得很乾净,却都磨损得连上面的烤瓷都看不清楚了,看样子就算没有用上十年,至少也有八九年了。
    帘子里面,光线很昏暗,既没有窗,也没有灯。一个女子坐在四尺宽的床上,一身土布衣裙,补丁叠著补丁,肩膀上却有一处口子,大概是实在没有布来缝补了,只得任由它裂开;头上只插著一根黄荆木“簪子”,脚上则是一双自己打的草鞋。
    虽然穷到了这等田地,这女子的精神却很好,枯瘦得不见一丝血肉的脸上,甚至还带著一缕笑容;头髮、衣服、鞋子也是整整洁洁,那气质竟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一般。
    唐逍已经站到她面前了,她却像感觉有些迟钝,居然没有发现。
    当然,也许是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针一线地缝著衣裳,忘记了四周的一切。
    直到唐逍颤微微地喊了一声:“房谱蓝!”
    这个女子,赫然正是当年圣光殿的弟子,那个单纯得一说话就会脸红的小女孩!
    房谱蓝身形微微一颤,茫然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小脸上泛著不健康的酡红,轻轻地笑了:“看来真是营养不良了,居然出现了幻听——我这儿连鬼都不会上门,谁会来找我?”
    唐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得太厉害:“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是房谱蓝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好长时间没能去海边打鱼,这都虚弱成什么样了,这幻听也太严重了吧……不行……”
    唐逍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跨到她身前,一把抓著她那比鸿毛还轻的手腕:“你的眼睛……”
    “真……真的有人……”
    房谱蓝一惊,却连忙推著唐逍的手:“你可別忘了……殿里说了,我就是个丧门星……你走,你快走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就算殿主不惩罚你,师兄弟们也会笑话你的……”
    唐逍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看不得有人受苦,特別是与他有关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不过在你帮我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告诉了我,我带你走,不在这儿受苦了!”
    房谱蓝的眼睛似乎的確有问题,茫然地看了好几圈,也没看清楚唐逍的模样,只是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唐逍喃喃地道:“我是唐逍……”
    “唐逍……”
    房谱蓝再次喃喃地重复一句,猛然大吃一惊,“你竟然还敢来岛上?快走快走!”
    她一边说著,想要用力推开唐逍,却一下子又坐回了床上。
    她甚至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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