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大吉,阳光明媚。
    谢府,谢南笙天还没亮就被嬤嬤从床上捞起来,扶著坐在铜镜前。
    谢南笙眼下有点青黑,她昨晚其实睡得並不好,有喜悦亦有担心。
    “姑娘皮肤好,脸上无甚瑕疵,只需稍稍挽面即可。”
    细绳一端在妆娘手里扯著,另一端咬在妆娘的嘴里,凑近谢南笙脸上细小的绒毛。
    有一点点疼痛,但是感觉不是很明显。
    很快,妆娘放下绳子,婢女替谢南笙洗脸,跟先前的无甚差別。
    两个妆娘围著谢南笙,开始上妆。
    藺如之带著嬤嬤走进来,温柔地看著半掩桃的谢南笙,心里一阵酸涩。
    本是大喜的日子,可心里却空了一块。
    藺如之心中满是不舍,她一点一点养大的娇娇儿,今日就要成为他人新妇。
    此后归家,归的不是谢家,而是傅家,她再不能日日看著她的娇娇,只愿南笙到傅家后,万事顺遂。
    “母亲。”
    谢南笙在铜镜中看著眼眶泛红的藺如之,轻轻唤了一声,压抑著那点难耐的情绪。
    藺如之上前在谢南笙的身旁坐下,眸子似含了一层水。
    “人比娇,娘的娇娇真美。”
    谢南笙眼眶略有酸涩,努力扯出一抹笑。
    “都是母亲的功劳,是母亲將女儿生得这般好看。”
    藺如之嘴角勾出笑,慈爱地拉著谢南笙的手。
    “小嘴真甜,就知道哄母亲高兴。”
    “母亲,南笙认真的,不信母亲问屋中的嬤嬤。”
    嬤嬤都是人精,又怎会看不出大姑娘有意调动气氛,一个两个都跟著附和,藺如之心中的闷被衝散了些许。
    妆娘已经替谢南笙上好妆。
    谢南笙看著铜镜中粉面红唇的女子,眉如远黛,额上鈿,眼尾描了瓣,平添了两分嫵媚。
    藺如之看著谢南笙,十分满意,她的娇娇就该如此。
    “大姑娘真美,活像话本里的精灵。”
    藺如之重金请进府的妆娘,漂亮话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往外倒。
    谢南笙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姑娘该换嫁衣了,还未梳头。”
    谢南笙看著屋中的两套嫁衣,一套是礼部送来的,按照她的身量修改过,凤冠霞帔。
    另一套是藺如之让丝轩的绣娘赶製,时间虽然仓促,可成品却不粗糙,每一处都是藺如之点头才开始下一步,一针一线都用心。
    藺如之看著谢南笙。
    “南笙,挑你自己喜欢的。”
    谢南笙指向礼部送来那一套,没有过多解释,藺如之也没有不高兴,她的娇娇配得上最好的嫁衣,南笙的喜欢最为要紧。
    “嬤嬤,將另外一套嫁衣收好。”
    谢南笙拉著藺如之,撒娇开口。
    “母亲,我想亲自收著。”
    藺如之伸手颳了一下谢南笙的鼻子。
    “好,母亲都依你。”
    刚换好衣裳,谢清若跟赵嫻静走进来,二人被谢南笙晃了神。
    尤其是谢清若,眼底涌起一抹晦色,指尖掐著掌心,心中燃著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
    赵嫻静的手轻轻扯了一下谢清若的袖子。
    “好一个沉鱼落雁,我跟清若都看呆了。”
    赵嫻静瞥了一眼一旁掛著的嫁衣,看向谢南笙。
    “礼部送来的嫁衣,一针一线都是极华丽,穿在南笙身上,正正合適,我都能想到那些世家千金艷羡的目光。”
    赵嫻静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不管是礼部送来的嫁衣,还是藺如之另外准备的嫁衣,都是一顶一的好。
    心中忍不住嘆气,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清若。
    谢清若脸上维持著得体的笑,心里已经酸得冒泡。
    人跟人,不能比,等她出嫁,不会有谢南笙一般的待遇,嫁衣凤冠都不如谢南笙,因为二房不如大房。
    谢清若紧抿双唇,所以父亲牺牲她,她其实也能理解,谁想一辈子被人压在脚下?
    “二婶,我会不好意思的。”
    谢南笙佯装出羞涩的模样,脸颊抹了点胭脂,跟羞恼的緋红差不多。
    “二婶知道,新娘子都如此。”
    赵嫻静上前拉著谢南笙的手,仔细替谢南笙整理衣裳,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
    “你比清若大半岁,二婶看著你们二人长大,如今你要嫁人了,二婶还真有点捨不得。”
    谢南笙眼底含笑,伸手握著赵嫻静的手。
    “二婶,我也捨不得你们。”
    “好孩子,到了傅家,若是受了委屈,一定不要瞒著我们。”
    谢南笙点头。
    谢清若压下心头的嫉妒,上前在谢南笙的身边坐下,亦如从前姐妹二人相处的样子。
    梳妆戴好凤冠,只待吉时,新郎上门迎亲。
    “姐姐,世子会亲自过来吗?”
    谢清若小声开口,毕竟屋中的人都知道世子病弱,就算有心未必有力折腾一趟。
    藺如之喜悦的心情被谢清若这一问,扫去了些许。
    “妹妹,世子就算不来,也绝不会委屈了我。”
    谢南笙捏了捏藺如之的手心。
    “母亲,世子定会安排妥当,母亲不必掛心。”
    谢清若的话被轻轻推了回来,她倒是不在意,只是谢南笙肯定的话语,让她很不舒服。
    她,总是如此自信。
    “姐姐,我进来了。”
    谢临川在门外扯著嗓子喊,他早就等候在院中,只是嬤嬤说姐姐在梳妆,故而他才没有出声。
    “进。”
    谢临川推开门走进来,穿著一身浅色衣袍,眉眼有几分谢行舟的模样。
    谢南笙看著谢临川,她眼下才发觉,弟弟跟大哥是如此相像。
    自从父兄过世后,谢临川仿若成长了不少,性子比之前沉稳不少,再无之前的跳脱,夫子说临川近来的课业已经不用他操心,也能静下心听课。
    谢南笙敛去眼底的心疼,她重新回来,被迫成长,临川何尝不是?
    如果父兄都在,谢家门楣有人撑起,他可以做一辈子逍遥自在的谢家三公子,上有父亲庇佑,下有兄长指点,他本该可以恣意一生。
    是谢鹤鸣毁了这一切。
    “姐姐。”
    思绪回笼,谢南笙温柔地看著谢临川。
    “姐姐,我可以时常过府去找姐夫吗?”
    姐夫二字,莫名让谢南笙红了耳廓。
    “你想找世子?”
    谢临川点头,露出牙,眉眼中皆是自豪。
    “姐夫才问学识,夫子都称讚不已,我想过府跟姐夫探討一下,若能得姐夫指点一二,那便是极好。”
    “可以,世子定会欢喜。”
    “那太好了,等会姐夫过来,我就不为难他了,让他记得我的好。”
    屋中的人都被逗笑,小小年纪,都学会『卖人情』了。
    “好。”
    谢临川围著谢南笙转了一圈。
    “姐姐真好看,姐夫一定会喜欢。”
    谢南笙的脸颊真真切切染上緋红,轻轻拍了谢临川一下。
    “不许胡说。”
    谢南笙的闺房一片欢声笑语。
    安国侯府,傅知砚驀地吐了一口鲜血,眼色比大红的嫁衣黯淡些许。
    秦年一脸著急,苏珩一脸愤怒,忍不住破口大骂。
    “端王真阴险,居然將药下在老夫人准备的东西里。”
    傅知砚小心谨慎,不敢碰別的东西,唯独碰了傅老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佩。
    傅知砚用帕子擦了血,声音冷然。
    “秦年,去將药拿过来。”
    苏珩立即出声阻止,他知道傅知砚口中的药是什么。
    “阿砚,你不要命了,我去帮你把人迎回来。”
    苏珩盯著秦年,难得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秦年,不许去。”
    “阿砚,就听我一次,南笙一定会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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