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磊看来,电影里,张麻子为了杀黄四郎,给鹅城百姓发银子发枪的那三天,是极具隱喻的三天。
    首先是太鼓队,敲鼓的姑娘们,除了姐外,全是日本女人。
    在鹅城,在华夏地界,在土匪与恶霸的斗爭中,鹅城百姓旁观,敲锣打鼓的是日本人。
    再结合北洋的背景,以及接下来中华大陆上即將发生的歷史事件,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其次,对鹅城百姓先发银子,给实惠。
    等黄四郎把银子收走后,张麻子再发枪,让鹅城百姓心中的怒有了宣泄的渠道。
    最后,当著全鹅城人的面杀替身,破除了黄四郎的权威。
    让有枪的鹅城百姓,终於敢冲入黄家去抢回东西。
    陈磊每次看这段的时候,都会產生不同的体悟。
    只是,当陈磊身处这场戏的拍摄现场时,他有种滤镜破碎之感。
    好不容易等到这天的戏拍完,正好太阳还没有下山。
    陈磊先找到已经下戏的危萧,让他在城墙头上等他。
    然后他前往摄影组所在的位置,正好看见他们在收拾摄像机。
    迎面走来一个摄影组的工作人员,看到陈磊的身影,直接转身。
    陈磊认得他,是在厕所里说他坏话的人之一。
    不过,陈磊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也装作没看出来对方的冷淡,笑著问道:“李哥,王淳人在么?我找他有事。”
    “没看见。”
    老李头也不回的说道。
    旁边一人听到陈磊的话,转头大声喊道:“王淳,磊子找你。”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年轻人从打包作业里抬头,“找我啥事?”
    “帮我掌摄像头,拍个两秒的镜头。”
    陈磊走过去,笑著说道。
    “现在拍?”
    王淳是摄影助理,还没独立掌机的经验,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对,你把傢伙拿上,先去鹅城门口等我。”
    陈磊说道。
    接下来,陈磊又去找了相熟的灯光师助理,和武师助理。
    三人一起搬著反光板和一张踏脚凳,以及绳索上了城头。
    城头上,危萧倚靠在垛口上,看著远方。
    陈磊看著他的侧脸,莫名觉得此时的危萧有些孤独。
    “笑哥。”
    陈磊喊他。
    “磊子,待会儿要怎么拍?”
    危萧回头看他,笑著问道。
    “笑哥,我觉得,在这三天里,老七觉得贏面不大,心里很忐忑。
    但老七是个重义气的人,所以他不会像鹅城百姓那样不敢冒头。
    但老七的心里,一定是挣扎的。
    所以,我打算让老七在城墙头,”
    陈磊先说了自己对老七的理解,然后指著靠城里那一侧的垛口,“老七要站在垛口上,来回走。
    就像咱们平时左右为难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来回踱步那样的走。
    而老七之所以要站在垛口上,是因为张麻子休息去了,他要替张麻子盯著城里的情况。
    但他內心,又是纠结的。”
    “行。”
    危萧点头,说著就要往垛口上爬。
    “誒,笑哥別急,你腰上还没系安全锁呢。”
    陈磊急忙拦住。
    这城墙再如何也有几米高,他可不敢让危萧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爬墙头。
    等武师助理给危萧繫上安全绳,陈磊检查几遍確认没问题后,才下了城墙。
    陈磊与城门口的摄影师助理匯合,走到他在城里选择好的架镜头的地址。
    “让电话外放。
    笑哥,能听见我的声音没?”
    陈磊掏出手机,给武师助理打电话。
    “能。”
    “那笑哥,麻烦你先站垛口,我这边试一下镜头。”
    危萧依言,踩著踏脚凳,登上垛口,背对著阳光,面向摄像头的方向。
    陈磊这边也看向监视器,確认镜头角度。
    “灯光师,移动反光板,让夕阳射在老七的身上。”
    在陈磊的指挥当中,那边的光线也弄好了。
    “呼。”
    做好准备之后,陈磊呼出一口长气,对著手机话筒说道:“武师助理打板。”
    “action!”
    摄影助理王淳走到镜头前,用力敲打场记板,大喊了一声。
    镜头里,老七双手插兜,头微微低著,他从左边的垛口走向右边的垛口,然后往回走。
    老七的背后,是一轮夕阳。
    昏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后,一闪一闪,让人看不清老七的表情,只能看得清楚他那彷徨的踱步。
    “咔,老七,把两只手抱在胸前,再走一遍。”
    陈磊想要看看另一种踱步的姿势,便说道。
    王淳再次出场,喊“action。”
    镜头里,老七的两只手环抱胸前,来回踱步。
    “过。辛苦笑哥,辛苦两位兄弟。”
    “客气,应该的。”
    陈磊通过了这一镜头。
    但他的心里,还是觉得第一场拍的更好一些。
    戴眼镜的老七,相比双手环抱胸前,还是双手插兜更符合个人形象。
    两秒镜头拍完,陈磊帮著王淳把摄影机、监视器装入箱子里,搬回摄影组场地。
    而刚刚拍好的镜头,也被陈磊交到了场记手里,把相应的单子给填好。
    当晚,陈磊亲自请今天帮他拍摄的几人吃火锅,作为感谢。
    几个年轻人,还喝了点白酒驱寒。
    王淳他们三个助理,明天还要早起去片场,吃了一肚子的酒肉,就离开了。
    危萧明天戏份不多,便留在屋子里和陈磊喝酒聊天。
    “磊子,你知道我入这行多久了么?”
    突然,危萧问了这一句话。
    “五年?”
    陈磊试探著回答道。
    “准確来说是九年。
    我00年考上中戏,04年从中戏导演专业毕业,06年跟著姜导拍太阳照常升起。
    在那部电影里面,我的职位虽然是副导演,但没有独立拍摄过一个镜头。
    08年,我跟著田庄庄老师拍狼灾记,这才有了独立拍摄镜头的机会。
    然后是现在,跟著姜导拍让子弹飞这部戏。
    有幸成了剧本编辑,还演了个角色,还拍了不少镜头。”
    危萧抬头看著屋顶的白炽灯散发出的朦朧的光。
    “……。”
    陈磊没听懂危萧对他说这些话,有什么深意,他只是默默的听著。
    “九年了,磊子,九年,我现在都三十来岁了。
    磊子,我想拍一部属於自己的电影。
    等和姜导拍完这部戏,我就去拍自己的电影。”
    危萧转头,看向陈磊,笑著说道。
    他的目光里充满著对未来的希冀,以及对电影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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