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诚骑著马隨便挑了个方向开始狂奔,他才没有兴趣和詹阜来一场不知所谓的对决。
    虽然胸中澎湃的战意叫他也同样期待与詹阜一战,但他的理智还是压制住了这份欲望。
    为什么要去战那没有意义的战呢?
    第六面相说的对,比起狂血煞之主,黎诚更適合当人神的信眾,卑鄙,阴险,谋定后动。
    如果不是那化龙恩赐和血肉恩赐太过诡异,黎诚大概不会介意成为人神的信眾。
    黎诚从不喜欢战斗,在幕末也是,在这里也是。
    在他权衡了自己的能力后,认为付诸暴力是最低效危险的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在这儿並非那种绝对强者。
    如果他能成为那种横压一世的强者,或许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
    詹阜闭上眼,默默感受著附近的纹血者。
    纹血之煞能相互感受,詹阜不认为黎诚能够逃过他的追击。
    他现在更加愤怒了,黎诚的行为在他看来褻瀆了狂主的恩赐,逃避既定的对决是战士决不能容忍的懦夫行为。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詹阜睁开眼看向黎诚勒马狂奔的方向,怒吼一声,驾马跟了上去。
    “找到你了!”
    即使还没向军中回报,顶著会被尊敬的建武將军视为逃兵的风险。
    或许最后可能受到来自军纪的惩罚,甚至会夺走自己在这次进军里建立的所有功勋。
    詹阜也决不能容许自己所期待的战斗变成如此可笑的落幕!
    任何战斗对他而言都不是没有意义的战斗,战斗本身就是意义!
    ……
    马儿站在一边吃草,黎诚换上从城里隨便拿来的一套衣服,闭上眼感受著詹阜的位置。
    他和自己的距离还没拉开,这倔驴般的犟种还在追自己,已经追了接近两天了。
    嘆了口气,黎诚牵著马沿著河水向前。
    画皮鬼无论如何变换面容,纹血之煞的气息仍旧能让詹阜找到自己。
    可詹阜没有私人空间,身上带不了多少粮草,他的马现在大概已经饿昏了头。
    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詹阜还不放弃,自己大概就能休息个七八分钟就要再度启程。
    另一边正如黎诚所料,詹阜看著跪倒在地喘气的马儿,有些心疼地抚摸著它的鬃毛。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追下去了,心中虽有千愁万怨,也不得不勒马回头。
    这回虽斩下了武乡城城主,自己却无故脱离队伍,必然的削勛降职怕是免不了,更別提建武將军的责罚,下回的战斗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到自己。
    念及此处,詹阜越发烦躁,恨不得把那褻瀆狂主意志的汉人撕成碎片。
    懦夫!懦夫!
    “总有一日,我会用你的血来洗刷你怯战的耻辱!”
    詹阜愤愤然想了一阵,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突然钻进战场里的男人名字都不知道,怒喝一声挥槊將周边的大树拦腰拍断以泄愤。
    ……
    詹阜的位置越来越远,黎诚微微鬆了口气。
    这些天他专挑没人的地方走,就是怕詹阜没粮草直接从那些小村里抢夺补充。
    现在自己身心俱疲,先找个有人的地方落脚才好。
    正这样想著,忽得听见大河上传来歌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歌声古朴悠扬,带著些模糊不清的口音。
    唱歌的人似乎是个年迈的男性,声音中气十足,不像那种没吃饱的流民。
    黎诚听出来这是汉乐府的《箜篌引》,全歌只有这四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按理说这歌都不该是捕鱼者或者船夫该唱的歌。
    他眯眼望向大河中央,果然看见一艘木船晃晃荡盪,船头老翁撑著船篙披著老旧的蓑衣斗笠,大河间只有这一艘船。
    河上起著雾,这般大雾天气,除了那种快要饿死的渔民,应该也不会有人出来打鱼才对。
    那江上的老翁似是看见了牵著马的黎诚,船篙一动,木船打了个摆子,晃晃悠悠朝著黎诚驶来。
    黎诚左手牵著马,右手放在腰间,眯眼看著隨时准备拔出千足龙。
    木船晃晃悠悠停在岸边,老翁摘下斗笠,冲黎诚笑道:“小子,可是要过河?”
    歷史碎屑显示这只是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更普通的人,黎诚自己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能归结於自己多想了。
    “老人家,这附近可有村子?”黎诚將马儿牵上船,从怀里掏出几枚从武乡城房间里搜到的五銖钱。
    那老翁含笑收下,略带困惑地看了眼这铜幣,没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客气咯。”
    “村子的话,大概只有我们那儿有个村子了,这附近地方偏僻人少,就连我们也是逃难来的。”
    黎诚皱眉想了想,试探著问道:“敢问你们村子可排挤外人?”
    老翁笑道:“若你成群结队而来,老头子我连看都不敢看你一眼,更別提带你进村了。”
    “可看你这模样,也是个逃难的苦命人,大家都是苦命人,又遑论排挤呢?”
    黎诚闻言也笑了笑,拱手道:“那就麻烦先生带我去村子里歇息歇息了,小子在此谢过,至於钱財……”
    没等黎诚说完,老翁摆摆手,船篙一盪,小船载著黎诚往河上走去:“哪来的话,你这精壮小伙子,在村里帮帮忙乾乾活就好哩,说甚么钱財,能当饭吃么?”
    黎诚闻言也没有反驳,只是含笑点头。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干农活什么的绝对是一把好手。
    老翁又开始唱起了船歌,这回唱的不是《箜篌引》,而是黎诚听不懂的方言,豪迈沙哑,带著最朴素的情绪,在整条大河上迴荡。
    黎诚默默听著,身旁的马儿凑到他胸口处討精粮吃,黎诚拍了拍它的脑袋,十分吝嗇地没有给它,气的它打了个响鼻,扭过头去不看黎诚。
    河上迷迷濛蒙的雾还未散去,只有这小舟在船篙的推动下游荡著向前。
    黎诚自来到晋末罕有如此放鬆的时候,此刻也眯著眼,感受著穿过木船的微风拂面,耳边是船夫教人心情舒畅的船歌,竟也有了些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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