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似乎心情很好?”
    顾铮与林和、冯颂今两人汇合后, 趁着还没到城门关闭的时间出了城,本就是急行,所以前半夜一直在赶路, 后半夜他们在官道旁扎营, 保证一定程度的休息。
    三人轮流守夜,林和与冯颂今谁都不放心顾铮单独守,于是两人中会武的冯颂今决定守这半夜的前半段,后半段则由顾铮与林和一同度过。
    似乎脑袋刚沾到包袱皮就被叫醒, 林和困得不行,靠在树旁一直打哈欠———他出兆丰办事的时候少,像这样疾行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月色下顾铮眉眼含笑,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在火光下弱化了性格阴晴不定的恐怖,林和脑子一抽,便问出了刚刚那个问题。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但时间又不能倒流, 林和只能尴尬地盯着火堆, 在内心祈祷顾铮没听见。
    “心情确实不错。”出乎意料的, 顾铮竟然回应了他, “做了个很好的梦。”
    嗯?!
    林和看向顾铮,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讶异,行人司的职权范围与顾铮几乎没什么交集, 但顾铮的大名却在行人司如雷贯顶,那风风雨雨的经历比市面上许多话本故事里的主角都传奇, 林和也听了不少顾铮的事迹,在未见面前,顾铮在他心里就是位容色姣好、喜怒不定的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好说话?
    困意被顾铮意料之外的搭腔带走了不少, 林和好奇的念头在心里转了转,终究还是没勇气直接问出口———他的顶头老大们都如此忌惮,总归不是空穴来风吧?
    “想问什么便直接问。”林和忽然听到顾铮说,“藏藏掖掖,不难受吗?”
    话虽如此,林和到底是不敢直接好奇顾铮的风评为何如此之差的,那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但现在不接话,似乎又不太好。
    林和干脆就挑了一个不会踩雷的问题:“也不知顾大人做了什么美梦?”
    顾大人若不想回答,应该就不理他了吧......
    顾铮笑了一下,那笑清浅地盈满眉梢眼角,像盛开到糜丽的花,馥郁之下掩藏着腐烂,林和见着了先是心魄为之一摄,随后便莫名有点发冷,他忍不住用树枝拨了拨火堆,让火堆燃烧的更旺盛些。
    顾铮低声说:“梦到了许久不见的心爱之人。”
    林和拨弄火堆的树枝差点吓得掉进了火里,他万万没想到随口一问,竟问出了个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突然想到他那位消息极为灵通的同僚之前向他科普顾铮事迹的时候,顺带提起过的小道流言,说顾铮私下寻求招魂之术,寻访了许久,甚至还因着这事被陛下敲打过。
    当时他嗤之以鼻———谁不知当今天子虽如得天佑之,却一向不赞同神鬼之风盛行,如若有人以此为借口传教,天子下令剿灭起来分毫不留情面,朝廷中若是有哪位官员流露出与此有关的意味,定会被陛下申饬,哪会一点风声都不流出?
    他当年嗤之以鼻,现在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顾铮不爱钱权,不爱美色,身边总是形单影只,曾有人酒醉后谣传顾铮是个克死人的天煞孤星,凡是亲朋好友都不得好死,顾铮听闻后不过一笑了之,之后那人也没被如何。
    后来那人胆子大了,酩酊大醉后再次口出狂言,从顾铮的双亲指点到他没影的妻子,言辞比上次更加恶劣,没到两月,那醉酒的人上值时出了纰漏,迁官到极偏远的州府去了,怕是此生再难回到兆丰。
    有人说是可一不可二,顾铮又不是什么泥捏的雕塑,蹬鼻子上脸哪能一再容忍,有人说是因为这次指责到了顾铮在意的人,才让顾铮动了手,也有人说......总之,众说纷纭,但谁也没胆子为了一点好奇心到他面前去求证。
    真要这么干,纯属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呃、那顾大人和妻子的感情挺好。”林和干巴巴地、毫无灵魂地夸奖,“连暂时分别都会梦到对方。”
    不知道是他哪句话取悦了顾铮,顾铮眉眼间的愉悦更浓了:“我和他当然感情好,他呀,粘人粘得不行,心里眼里就只有我一个。”
    朝廷里的官员有不少爱妻的,林和诡异地发现,顾铮口吻竟然跟那些大人一样一样的,怪、怪吓人的。
    也没听说过顾大人娶妻了啊!
    林和从进了行人司开始,直觉就间歇性地救了他不少次,他莫名有种“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会变得相当危险”的隐约预感,但又不知道怎么撇开话题———他爹也没告诉他,他有朝一日会和大名鼎鼎的顾铮坐在一起讨论“夫妻感情好不好”这个敏感话题啊!
    林和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刚刚放松警惕乱搭话,现在骑虎难下了吧!
    但或许他确实是有点运道在身上,在他沉默的片刻里,哒哒的马蹄声划破寂静的夜晚,林和猛地抬头看去,夜色中的官道上有两位骑兵背着令旗像一阵风似的从他们不远处掠过,极快地远去了。
    林和下意识地问出了口:“这是......百里加急?”
    “不是。”顾铮收回目光重新拨弄火堆,“雁鸣关,悬霜军,千里加急。”
    “那么说流言是真的喽?”终于找到个能丝滑展开且不危险的话题,林和忙不迭地接了话茬,“小秦将军真的打到犬戎王庭去了?”
    “你不是行人司的吗?”顾铮似乎有些无语,但看在之前搭话的印象还算良好的份上,勉强给他做了解答,“刚刚过去的骑兵,背后令旗一紫一金。”
    在大殷,无论是百里加急还是千里加急,骑兵背后都会背负两面显眼的令旗,与战事有关则为紫旗,双紫旗代表战役胜利,但总体胜负暂且不分明,若是一紫一金,则代表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且在清算胜利后续。
    千里加急的骑兵能背上金旗,就算没有打到犬戎王庭,想必也抓到了王庭中至关重要的人物,这对大殷上下都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也不知道这次小秦将军会不会回京接受陛下的褒奖。”林和看着骑兵远去的方向,不知不觉开始念叨,“感觉得有七八年没在兆丰见过小将军了。”
    *
    “你给老子滚回兆丰养伤,少在这里半死不活碍老子的眼!”一处军营伤兵大帐的最里面,盔甲都还没卸的老将军骂骂咧咧,“前两天抓犬戎王那一刀砍的不够深是吧?今天上场继续冲那么猛?来来来———你要是想死,老子我成全你!”
    被他骂骂咧咧的对象拿纱布裹着胳膊上的伤,嘴上的气焰不弱半分:“我死不了!我心里有数,操心操心别人吧爹。”
    他努了努嘴:“喏,外面大帐里那么多伤兵,还不够你发挥父爱的?”
    这一年秦曜在战场上英勇得不要命,秦老将军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自个儿哪一天没看住,这混小子就咔嚓一下挂外头了。
    “老子和你娘就生了你姐和你———还去伤兵大帐发挥父爱?”秦老将军在内帐满屋乱找顺手的工具,“今儿个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父爱如山!”
    “什么父爱如山?”秦曜单手给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打了个漂亮的结,“我看是地崩山摧壮士死,左死右死都得死。”
    秦老将军:“......”
    他生生被秦曜给气笑了:“好,你给老子坐这儿别动!老子让你感受感受什么叫左死右死都得死!”
    “既然爹你都这么说了———”秦曜站起来就麻溜地向外冲,动作灵活得不像个伤员,“我留这儿才是个傻子呢!”
    刚冲到门口,他就和掀开帐子的人撞了个满怀,来的人一身铁甲,秦曜冲得太快,脑门磕在盔甲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听着就知道是个好头。
    “嘶———我脑袋!”
    秦曜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只感觉脑瓜子都嗡嗡的,身后秦老将军拧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只是刚刚那狂暴的要杀人的语气现在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呀,静月来了啊?来看这混账的?”
    “爹。”一身玄铁盔甲的女人看着狂揉额头的弟弟和弟弟身后狂暴的爹,无奈道,“曜宝还受着伤呢。”
    “我看他比猴都皮实,这么点小伤算什么?”秦老将军冷哼一声,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还是松开了手,“滚去榻上老实呆着,别逼我揍你。”
    秦曜:“......”
    他竖起大拇指:“还是姐你说话有用,我说话和放屁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爹从草垛子里捡回来养着玩的呢。”
    话刚说完他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和前额头撞的伤来了个夹心,秦老将军咬牙切齿的声音宛如洪钟:
    “是是是!老、我把你捡回来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大,操心读书操心武艺,嘿,怎么着?从生父变成养父了?!”
    “你操心啥了呀?”秦曜一只手揉额头一只手揉后脑勺,调转方向嘟嘟嚷嚷地向榻边走,“不都是我娘和我姐在管吗?”
    “爹,秦曜一身伤,你冷静。”秦静月果断伸出胳膊拦了一下自己即将暴走的爹,然后转头又道,“曜宝你少说两句,每天不挨两下不痛快是吧?”
    “好好好,我闭嘴。”秦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小宴好,这个时候从来都不揍———”
    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秦曜的笑凝在了脸上,内帐的气氛也在这时凝固了。
    “都看着我干什么?”过了几秒,秦曜重新笑起来,“我会老实养伤的。”
    “行了。”他坐在榻上摆了摆手,“高兴点,咱们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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