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这个熟悉的二楼,径直走到书架边。
    嗯,日期最新的“二月花”摆在最外侧,不愧是最受欢迎的短篇故事集。
    据说每次都会刊印十万册,在一周内就会铺满全英格兰所有的书店,算是牢固的占据了大众市场。
    她随意拿出来一本,看了日期,又看目录。
    嗯,还真有署名为帕特森爵士的《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假修女》
    她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这种看着自己手写的文字变成铅版印刷字的感觉十分奇特。
    就好像是褪去了一层皮,以新的面貌展示出来。
    不过,如果不是借这位成名作家的手,恐怕投稿投到明年,也不见得能得到机会。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被小圈子垄断着。
    即便有旁人投数不清的稿,出版社还是愿意跟帕特森爵士这种熟人签合同,还怎么都不肯让他解约。
    普通人没有引荐,根本接触不到能做决定的人。
    想靠这个改写命运,难如登天,不过玛格丽特已经想明白了,再难她也要登。
    未来去了伦敦,就算是不择手段,她也一定要打通关系,以自己的名义出版故事。
    玛格丽特目光坚定地合上书页,下来结账,将这本看起来薄薄的书装进兜里。
    室外光线不太强了,她筹划着要去前面租赁马车的店,低头擦着风铃走出门。
    再抬起头,迎面一阵寒风吹动她额前的头发,耳畔传来隆隆的车轮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侧目,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靠在了书店门口,那马车夫穿的制服,看起来特别眼熟。
    好像是法尼奈庄园的人,但不认识。
    她回过头,吸一吸冻的没什么感觉的鼻子,踩着湿润的砖路继续往前。
    那马车夫下来,进了书店,不一会儿,带着一本“二月花”走出来,递进了后面的车厢里。
    里面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进去。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听见背后车轮声又重新靠近,到了跟前,渐渐停下来。
    马车夫攥起缰绳,朝她打招呼。
    “玛格丽特!你是要回庄园吗?上车吧!”
    她听见背后的动静,有些猝不及防,应了一声。
    回头朝车里看,那纯白的绸帘子松松垮垮的垂着,看不到里面是谁,
    “快些,要下雪了。”马车夫又催促了一句。
    “噢,谢谢啊。”
    她不拒绝搭个便车,于是走到边上,打开车门。
    映入眼帘,果然是有熟人,怪不得马车夫那么好心。
    “索伦先生?啊,下午好。”
    她看清楚里面坐着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上了车,忽然变得拘谨起来。
    挨着边角坐下,又轻轻关上门。
    索伦点了点头,又垂眼继续翻看马车夫买来的“二月花”
    玛格丽特见了,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将散发着一股浓郁火腿香味的包袱放在脚下,与此同时,车门在惯性中合严实了。
    马车继向前行驶,碾压着冰霜,在充满泥泞的路面留下一道道沟壑。
    索伦应该是替梅格小姐去了一趟工地取新的建筑示意图吧。
    余光里,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他在对面将“二月花”慢慢翻了几页,又翻看了几页。
    最后,在《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假修女篇》停了下来。
    玛格丽特顿时囧了起来,脚趾扣地。
    虽然她对自己的故事很有信心,但这样面对面看着读者品读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过有一说一,她还真想听听别人的评价。
    翻了一会儿,玛格丽特观察着他的脸色。
    在窗外雪光映衬下,除了皮肤更白皙一些,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好像里头的内容还不够味一样。
    过了半天,他似乎是觉得无聊,又合上,随便放在手边。
    然后,扭头看向窗外,一语不发。
    见状,玛格丽特的心就像被蚂蚁给爬了一样不得劲。
    她难道写的有这么没意思吗?
    真是要完了,初出茅庐就遇到滑铁卢?
    这可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出版内容啊!苍天。
    玛格丽特挪开余光看向窗外,外面开始下雪了,马车也快要上山路了,有些颠簸。
    她抿唇,组织了半天语言,为了后半生的写作着想,还是强迫自己压抑住这种古怪的尴尬感。
    硬着头皮看过去,唤了他一声。
    索伦看过来,姿态十分坦然:“有事?”
    “呃,这个……是不好看吗?”
    玛格丽特目光示意他手边的故事册子,问了出来。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勇气鼓掌,然后又紧接着描补道:
    “我也买了一本,但还没打开。”
    她故作轻松的说着。
    索伦思索了一下,视线往脚下扫了一眼,玛格丽特身边那鼓鼓囊囊,并且散发着浓烈火腿香味的丑包里,似乎真装着书。
    “还可以。”
    他答完,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杖顶端钟表上的时间。
    闻言,玛格丽特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安心的靠在垫子上。
    只要不是难看就行,不过……既然不是不好看,那为什么不继续看?
    或许不是侦探小说的受众吧,玛格丽特这么安慰自己。
    哎,get不到如此完美的神作,真是不懂欣赏,算他有难了。
    玛格丽特心里自嗨,暗地摇头。
    然而,索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她明明也买了,想知道好不好看自己翻一下就行了。
    但为什么不拿出来看,光盯着他翻他手里的。
    就好像他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样,让她感到浑身不适,坐立不安。
    经管已经非常克制,但她下意识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自然。
    让他不得不把“二月花”放到一边,才能不被这种诡异感影响到。
    话说,前些天羞辱那个米歇尔先生的时候,还自然的很,厉害的没边。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还觉得,帕特森爵士似乎也改变了风格,笔锋犀利了许多,好像忽然脑子灵光了起来。
    索伦想着,下意识的瞥她一眼。
    在收回目光的同时,忽他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概率非常小的事情。
    记得曾经他意外捡到过一封信,是她的字迹,上头写着她的名字。
    还有一个名字,正是帕特森爵士,难道?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的余光又看见索伦重新拿起“二月花”
    这次他的速度慢放起来,更加仔细的翻阅。
    马车在山路上盘旋,满天雪花飞舞。
    那种脚趾抠地的感觉也盘旋在玛格丽特的脑子里。
    天地良心,她确实希望能得到读者认可。
    但眼下也就五六页纸而已,再怎么,十几分钟就能看完。
    他却翻过来翻过去,看到破解案件的吊胃口情节,还倒回去看看前面的伏笔写了什么。
    耳畔时不时传来“哗啦”的翻页声。
    足足品读了半小时有余。
    玛格丽特提心吊胆,生怕他找出来哪怕半处逻辑有问题的地方。
    但他又一声不吭的看,一点没有要交流内容的意思。
    这种被当面处刑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玛格丽特开始后悔刚刚要在心里口嗨,一下子就遭报应了。
    她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钝刀子反复割来割去的活鱼。
    快到北门时,她的脚趾已经累了,生无可恋的靠着窗子,扶额捋捋发梢。
    北门就在眼前,索伦将“二月花”收了起来。
    玛格丽特看起来归心似箭,车子一进门洞,马车夫刚放好脚凳。
    她就匆匆道别,拎着包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踏雪前行,朝着排屋去。
    玛格丽特下定决心,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随便坐顺风车了。
    车厢里,索伦感觉有点好笑,幅度极其轻微地上下耸动肩膀,他走了下来,朝住宅步行。
    排屋里,玛格丽特飞快地上三楼,用钥匙开锁,进屋将炉子点了起来。
    她想忙点什么,把刚刚的不愉快忘掉,于是从包袱里拿出贝思要的东西,又走出来,来到贝思的房间前。
    伸手敲了敲,她正在屋里呢。
    贝思打开门,接了东西,将钱和她衣柜里刚拿出来的裙子交给玛格丽特。
    “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待会儿晚正餐,琼丝夫人第一次见夫人,我还有得忙。
    要回去给夫人准备见客的礼服,以及送她的见面礼。”
    玛格丽特听了,客套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贝思想了想,觉得有她在或许更好。
    “你要能帮忙,那是最好了,夫人叫我看着准备一份礼物,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位琼丝夫人与先生八字没一撇的事,礼物送亲近了显得不够体面,送淡了,又好像在打人家的脸。
    玛格丽特忽然后悔自己多嘴客套。
    不过她已经答应了,也就没说什么,回屋放好东西锁好门,就跟着贝思去了主楼。
    夜里,这里灯火通明,一楼的大餐厅里仆人来去匆匆,准备着餐具,以及最后调整摆设。
    楼上,玛格丽特跟随贝思进入衣帽间深处的储藏室。
    这里是个封闭空间,有两把锁才能打开门,贝思拿着其中一把钥匙,罗莎拿着另一把。
    要两人同时在场,才能顺利进来,门外还守着两个男仆见证,确保没有人偷带。
    玛格丽特大饱眼福,从贝思打开的一道道小抽屉里看见了许多珠宝首饰珍奇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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