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景给自己戴好了口罩, 看了下周遭的环境,杂草丛生,墙壁上甚至有青苔。
    很潮湿。
    有点像那个柴房。
    “你渴不渴?太阳出来了, 我给你去拿瓶水?”江修远捋了下自己的袖子, 侧头问人。
    面前的少年已经完全养成矜贵的样子了。
    就连劣质的雨衣都会把他的皮肤弄红。
    或许就是应该被养着。
    江修远其实不太能想象到祈景在大凉山生活的样子,毕竟他生的模样确实很好,和那种环境有些违和。
    倒不是说大山里没有漂亮的儿女, 只是面前的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地域特色。
    活像是京市本地的。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少年往前走了几步。
    “不用, 厂房那边有些人陆陆续续地想回来,街上都是人,你先在这个院子里等我吧, 休息一下。”
    江修远挥了挥手,自己先去物资分配点了。
    祈景手腕上的手环很是明显,黑色表带和皮肤互相衬托,有种简约风。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996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上次也没有说完。
    澳门能有什么……
    “哎, 你这死孩子!”不远处有个中年妇女抬手就要打那女生, 约莫着十四五岁的样子。
    祈景拧了下眉, 不由得走过去问了问情况。
    但那女人也说不上来什么, 只是抬眼扫了一下祈景,似乎是不太满意。
    而后匆匆又拉着孩子走了。
    “我们没事……”
    那少女只是发出点闷哼声,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
    像是个哑巴。
    林家庄地势低洼,受灾算是比较严重的,周围还临山,尽管那座山基本已经被开采完毕了,但看着环境也着实不太好的样子。
    听说这里的公立小学已经招不到老师了, 学生也招不到,基本上一个班可以容纳四个年级,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祈景自己经历过,在上午的时候听到村民的谈论还有些恍惚,他已经脱离了那个环境。
    那对母女的身影还在走远。
    祈景心里有种微妙的不舒服,他低头给江修远发了个消息,抬步跟了过去。
    林家庄接近乡镇政府,物资集散中心也在附近,因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来到这里。
    当然大多是拍拍照,好写视察工作的报告。
    那少女看着确实一直在挣扎,母亲愈发不满,抬手就是打,嘀嘀咕咕地斥责。
    直到走到了村委会的大楼里面。
    祈景不明白,来这里做什么?
    直到他看到那一排排的黑车,里面甚至有一辆熟悉的。
    现在是三点半左右,有的领导是连夜赶过来的,他们不会在村委会安排的房间里休息,大多还是去自己的mpv车型内整顿。
    那个中年妇女推着自己的女儿,示意她去那里敲车窗,祈景站得不近不远,面色很是空白。
    他可以看到那个人的口型……
    好像是。
    ——去,上了车就不要下来,不要再跑过来找我。
    ——快点!
    祈景觉得一瞬间场景变慢了,他看着那个少女手臂被打红的痕迹,看着她瑟缩地转头的动作,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往那边走……
    他感觉头顶的太阳晒得好难受,有种眩晕的感觉。
    少年唇瓣很干燥,好渴,好渴。
    思维成了一团浆糊……
    直到身后有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阴影挡住了日光,祈景的额头被拭了拭,脸颊被托了过来。
    有木质香的味道。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
    薄承彦抬手将人抱了起来,表情不太好看,天气变化太高,上午还是阴天,下午温度就达到了三十多度。
    祈景浑浑噩噩的,口腔里喘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他只是一直想要扭头,抬手去推人的肩膀。
    “怎么了?”
    薄承彦站定了脚步,顺着人的目光看了过去,那里有一对母女在往回走,一方说个不停,一方垂着头不吭声。
    有什么好看的?
    怀里人眼睛都变得水润了起来,仿佛胸口的巨石一下子落了地,不推了。
    祈景垂着眼皮,才慢慢地趴在人的肩头,手指蜷在一起。
    呼吸的气息都很不稳。
    像是受到了惊吓。
    *
    二十分钟前——
    江修远去了物资集散点,但出乎意料地遇见了陈卓,对方没有看见他,似乎在打电话。
    “不过你证据搜齐了么?现在国家对于拐卖孩子的法律还不完善,没有形成买卖同罪,单纯地用敲诈勒索判不了几年的。”
    陈卓穿着很是随性,大多时候是休闲的西装,偶尔有正式活动才会穿正装。
    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着很吓人。
    江修远有时候分不清哪个是真的,畏惧是有的,但也会产生一种对方是不是好相处的错觉。
    “也可以,我可以操作。”
    “不过这件事你确定不告诉小朋友?他万一知道了怎么办?”
    男人语气很平直,仿佛是笑了下,很从容的状态。
    本质上是一类人,性格不同而已。
    “你的堂弟……抓紧处理了吧。”
    “澳门都变天了,你还在这陪你家那宝贝玩过家家的游戏,做好事不留名哈哈……”
    大约那边是说了什么。
    陈卓拧了下眉,“我不一样。”
    人总是乐于看别人笑话,而不愿意被人指出自己错处的。
    陈卓兴致全无地挂了电话,结果连神色都没敛好,转头看到了面色微微发白的青年。
    “……”
    “……”
    江修远往后退了一步,扶着了走廊的栏杆,这个地方其实比较偏僻,是进库房的近道,也不怪对方在这里打电话。
    只不过被他听了个完完全全。
    “你往后退是什么意思?”
    陈卓似乎是很不满意这个动作,直接抬步走了过来,江修远几乎反应不过来,他在床上被吓怕了。
    视线都乱了。
    脊背一下子贴着了墙。
    没、没刀。
    手头没刀。
    “我怎么你了?”陈卓垂眸盯着人,仿佛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他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者,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少有思考内部动因的时候。
    父母是对他很满意,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也不打算结婚。
    “没、没怎么。”
    江修远有时候很难改过来那种条件反射,他偏了偏头,还是不愿意去看对面的人。
    仿佛是僵持。
    陈卓心里咬牙切齿地想,有本事就一直不看。
    “你……”
    青年终于抬眸看了过来。
    “嗯?要问什么?”
    陈卓一下子又有了礼貌。
    “你刚刚打电话是说的祈景吗?”
    陈卓蹙了下眉。
    “我听过一些传言,祈景是被拐卖的?他知道吗?他的爸爸妈妈找过来了没有?”
    青年仰头看了过来,话最多的一次,甚至语气都很温和。
    “是,对不对?”
    江修远是个成年人,他猜得出来,他转身就想走,但被一把拉住了。
    力道很大地扯了回来。
    陈卓面无表情地道:“告诉他做什么?”
    “他的父母,他当然要知道。”
    江修远绷直了唇角,阴郁的气质又散了出来,“你们不能仗着权势高就把别人当傻子。”
    “祈景他——”
    有一道更沉的声音压过去了。
    “又把我当恶人了是么?”
    “祈景的所谓亲生父母,一个是赌狗,一个是老赖,你让一个十八岁的人知道这种事很好吗?”
    “让他陷入认知障碍?还是让他回到那种恶劣的成长环境?”
    江修远贴着墙壁,面颊很苍白,他手指紧紧地握着。
    “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青年甚至身体都开始发抖,他在床上被弄出来畏惧心理了,几乎本能地想逃。
    但脖颈一下子被扣住了。
    发出来点脆弱的声音。
    “不要告诉他。”
    “……嗯。”
    很是颤颤巍巍的声音。
    陈卓抬手抚了下人耳廓的发丝,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
    要是不怕我就好了。
    *
    车内——
    祈景起了低烧,量完温度后也不吭声,只是很难安静地靠在薄承彦的怀里。
    “喝点水?”
    薄承彦接过司机买过来的电解质饮料,单手弄开瓶盖,给人插了吸管。
    祈景偏了下头,把脸颊埋在了人颈窝,抗拒。
    车内的空调开了,是很适宜的温度。
    薄承彦把手里的水放到了一旁,试图去问,“怎么了?见到什么了?”
    怀里的人还是不怎么说话。
    两年前就是这样,刚带回来的时候,不爱说话,去看医生说是有轻微的自我封闭。
    后面养了好久才缓回来了。
    薄承彦疑心是那对母女的缘故,在十分钟前就已经发了消息让林家庄当地的人去询问怎么回事。
    他单手抱着人,垂眸看传过来的信息。
    那是一段聊天记录,长篇大论的文字条。
    ——那是村里的孤儿寡母,女的死了丈夫,生了个哑巴闺女,娘是李秋萍,闺女叫林晓花。
    ——李秋萍有心脏病,上面政策是帮扶了,但是还是勉强度日,估计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哑巴闺女,想给她嫁出去。
    ——但她又很挑剔,同村的穷光蛋看不上,只喜欢有钱的,整天在街上看其他门口的车,看车标来判断有没有钱,然后去说亲。
    ——但正常人谁喜欢哑巴?还那么小,残疾人正经学校压根不收。
    ——估计是觉得村委会那里来了几个当官的,她想把自己女儿送出去,欸,说实在的,谁要哑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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